血雨沁芳(20)碎梦枪(3/3)
    “掌旗现身,可见此事至少卷入了天道一支,不可轻慢大意。”
    “是。”叶飘零略一侧身,让出后面林梦昙,“百花阁林姑娘,我为你带来
    了。”
    孟飞嗯了一声,道:“林梦昙?”
    林梦昙急忙一瘸一拐凑近,抱拳道:“正是。小女子林梦昙,百花阁卫副阁
    主亲传弟子,见过孟总管。”
    “你走之前,卫香馨有什么异常之处,都跟我说说吧。”他垂下左掌,凌空
    一抓,那少说五十斤的浑铁枪一晃,滚到他的脚边,顺势足尖一挑,枪身平平飞
    起,被他握住。
    长枪一竖,枪鐏入土,他半垂眼帘,看向林梦昙,道:“长话短说,请讲。”
    林梦昙瞄一眼那纹丝不动的指天枪尖,点点头,道:“出来之前,师父已有
    一阵子身体抱恙,每旬百花阁例行的集会,她近两次气色看着都十分古怪。我曾
    问过师父,师父只说年纪大了,暑热侵袭,命我配了几样花茶。我当时不觉有异,
    可此次跟着药师妹前来驰援,发现药师妹竟……和外人勾结串通。我本以为药师
    妹年轻,受了歹人蛊惑,可后来我左思右想,百花阁的密信,我不能看的那些,
    药师妹更看不得。我不知道的,药师妹当然也不该知道。”
    她说到此处,忧心忡忡叹了口气,道:“我那时才确定,敝派一定是出事了。
    只是我想不出,百花阁素来与江湖同道交好,姻亲满天下,并未做过任何开罪武
    林的事,只求能为……诸多无处可去的女子谋一个平稳生活。到底何人,要对我
    们动手?”
    孟飞略一沉吟,道:“你们那花蕊书,天南海北搜集了不少信息,匹夫怀璧,
    也不是怪事。”
    林梦昙忙正色道:“孟总管,敝派花蕊书不过是出嫁女子谈些私密家事所用,
    担心外人窥探,实际上并没多少外门隐秘,我们也绝不曾刻意搜罗半点。否则,
    一旦出了事情,我百花阁上下数百女子,哪还有人敢娶?此事干系诸多同门一生
    幸福,绝不会有恶意妄念。”
    “若都是些私密家事,”孟飞笑道,“为何还有你与师妹看不得的部分?”
    林梦昙当即答道:“我与师妹尚未定亲,敝派弟子出嫁后,花蕊书不必担心
    男子窥探,写出的事情往往颇为大胆,不为世俗所容,未嫁弟子不得看的部分,
    大都是那些闺中趣谈。只有如我师父那样确定不嫁,留守阁中的长辈,才能翻阅。”
    孟飞淡淡道:“那,胡夫人与蓝夫人的信,又如何会牵扯上当年的秘密?”
    林梦昙喉头微微一动,缓缓道:“我不曾看过那些书信,不知具体如何。但
    照我看过的那些猜测,师叔、师伯、师姐、师妹们出嫁后,总会有日子过得苦闷
    难当之时,花蕊书只是写给一起长大的同门,措辞难免有失谨慎,偶尔带出一些
    不足为外人道的私事,并不奇怪。”
    孟飞笑了两声,道:“内子与手帕之交背地里骂起我来,怕是也什么都敢说。
    小叶,今日天色已晚,你们都在村中休息,商量妥当,明早再出发。”
    叶飘零道:“是。”
    “先带她们吃些东西,安排好住处,你再来找我。”
    “是。”
    交代完这些,孟飞缓缓坐回凳子上,端起粥碗,继续一口一口喝下。
    但他的左手,再也没离开那杆竖起的沉重铁枪。
    骆雨湖离开那间院子后,回头远远望了一眼。
    那杆枪依旧竖在那里,黑沉沉直指天空。
    不知为何,她从那杆枪上,感到了说不出的寂寞与萧索。以至于,她再怎么
    回忆林梦昙所说的奇闻异事,也再难从中想象出,孟飞意气风发的少年模样。
    破镜难圆,碎了的梦,想来,也是一样吧……
    骆雨湖忍住了没做声,林梦昙的小薄嘴片儿却怎么也缝不上,才到住处请寄
    宿的农户端来吃喝,就压低声音问道:“叶飘零,刚才那……那位,真是碎梦枪
    孟飞?”
    “是。”叶飘零扫一眼桌上东西,让骆雨湖从包袱中取出一斤肉干,撕成三
    份,放在各自面前。
    “他怎么变成这样了……”林梦昙半拉屁股坐着凳子,愁眉苦脸地问。
    “你见过以前的他?”
    “呃……”她愣怔一下,摇了摇头。
    “他一直便是如此。”叶飘零道,“以前瘦些,白些,走南闯北久了,黑了
    些,家里夫人手艺极好,养得胖了些。但仍是那个孟飞。”
    林梦昙皱眉道:“可那……装束,也太不修边幅了吧。”
    “他这阵子都寄宿农家,与这儿的人穿得近似些,没坏处。他也有一身绫罗
    绸缎的时候。”
    骆雨湖在旁问道:“主君,孟总管内眷,就只有一位夫人么?”
    “原本只有一位夫人。但儿子生下后,她伤了身子,武功也不利落了,孟总
    管时常要在北方各州走动,她就为他寻了些合适的外室,到哪儿都有家可以落脚。”
    林梦昙轻嗤一声,讥诮道:“贤良淑德,不骄不妒,果然是夫人气量,佩服。”
    骆雨湖放下筷子,略一清嗓,柔声道:“林姐姐,若你有心反抗些什么,或
    是心中不服什么,修身持正,做好自己想做的事便是。你打定主意不嫁妻妾成群
    的男子,我敬佩,可不如你心智这般坚定的,又有何值得嘲弄之处?”
    叶飘零冷笑道:“她有什么坚定的,嘴上图个畅快罢了。十年前的孟飞要收
    她做外室,百花阁怕不是要张灯结彩大贺一个月。”
    林梦昙眉毛一竖,但跟着不知想到了什么,双肩垮下,自嘲道:“那到不至
    于,娶妻才会贺一个月,做了小妾,顶多贺个十天八天。”
    骆雨湖不解,蹙眉道:“这……值得么?”
    林梦昙一笑,幽幽道:“是妻是妾,横竖成了他床上的女人,那便是攀附上
    了。当然值得。”
    她嘴上说的是值得,可眉目间的神情,则截然不同。
    就像是一杆黑沉沉的铁枪,早已刺碎了她少女的梦。
    抑或,那梦本就犹如昙花,只短短开过一霎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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