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玉河(5)(2/8)

    其实那么些年她的主人家也没让她穿过什么衣裳,天真冷了只给披羊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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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不知道还能不能有个什么办法。

    也许还有一点点其他的可能性。

    官府认定她是为了谋财给那人喝了毒酒。

    三五成群的生意男人来了又走。

    女孩睡得正甜,棚子外边的晴天一片正大光明,可是吉尕只觉得全身一阵一阵发冷。

    她在给雪戎部落当着炼铁奴隶的时候,从一开始就是被使用粗铁镣铐锁住了手脚的。

    那样一来她就全完了。

    不管那是个什么样的可能,首先她得活着。

    有时候吉尕觉得她有很多很多的话想要告诉女儿,应该说的,一定要说的,还有不应该说和不能够说的。

    吉尕并不是要看她们怎么样的好,她是要看着她们的尖俏什么时候轻轻触了地,怎么往地下又宽缓又绵密的压结实了,又怎么断然爽利的踮高,吉尕是在算计那一块石头一眼看过去长得什么样,紧跟着被她一脚板子扑下去,膈应在绵密的皮肉沟回里的麻辣酸涩又是个什么样。

    在大周的世界也是一样。

    做过场面的女人五官眉眼长得好看,就算是牵连着镣链的身体四肢,举手投足起来也是有风有韵的样子。

    她就光是一门心思的想着她的脚。

    王之涣,然后就死了。

    这些其它的生意已经不用再另下本,自然就是越多越好,多贱的卖了也不吃亏。

    反而是像吉尕女儿这样一开始就登记成了雪戎奴隶,按照规矩要终生服役的孩子一直留在了矿场里边。

    除了遇到送羊肉的买卖上门,要挑几个女人出去付账款之外,玉场里平时都让大家好吃好睡,好好歇息,归根到底只要她们到了天黑有体力,有精神,能够捡着玉就行。

    吉尕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和女儿说过话了。

    还有谁……认识字?吉尕把沙子慢慢抹平了又写一遍。

    该遭受到的罪都已经遭受了,大概就是该怎么样就怎么样,那些都不用再去操心。

    吉尕不能说话。

    吉尕相信她自己要把踩玉做到死大概已经是件命中注定的事了,但是她不愿意相信女儿的命运也是一样。

    有一天有一个客人听她唱了一晚上王昌龄和

    心情感应,慢慢变成了有形容,有样貌,可以清晰洞见的胸有成竹,那是一种锲而不舍,知行合一,想和做的长期苦修之后,突然的觉悟。

    人在西域安身立命,最要紧的是能种出很多小米或者养肥骆驼和羊,这些事情都不是非要认字才能做好的,所以足够幸运的吉尕在她做玉奴的那么些年里,一共就只遇上了两个能认识字的人。

    吉尕全神贯注地,每天每天,凝视着她自己的这一对光脚。

    没有了舌头不能说话。

    玉场里也就断不掉此起彼伏的大了肚子的女人。

    她们轮番交替着低伏,积聚,她们的每一根趾头先分张而后使力,跃跃欲试着腾挪扑朔的样子,就像两头追赶野物的小猎狗一样,吉尕怎么看都看不够。

    吉尕第一回遇上的这个女人是个妓女,她在安西城里做妓女的时候读过很多诗,可以配上曲子唱给来睡她的客人们听。

    吉尕写,有,谁,认,字。

    女人的舌头跟她两只手上的十个手指头一样,很多年前就被她的雪戎主人割掉了。

    只有能够捡到玉的人才能活着。

    走过十年山野的女人的赤脚看上去粗疏,旷砺,可是底下都藏着看不出来的知冷知热,知深知浅,她们也有灵动的筋劲和聪颖的性情。

    吉尕在以后做踩玉的很多年中一直能够捡到很多的玉。

    按照玉场里过的那种日子,大多婴儿都没能活过多久,偶尔有几个幸运的长到了可以断奶的年纪,就会被玉场卖给经过的游牧部落去换回羊肉。

    她这样的杀人重罪本来应该凌迟处死,不过统治安西的韩将军当时有意推行良法善政,于是接连几年赦免了所有被判极刑的女犯,把她们全都送进矿场做了踩玉奴隶。

    睡醒起来大家坐在屋外聊天,吉尕就往地上一个字一个字的写,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她没有舌头。

    有时候女人想给自己找乐,就说这个场里一半的女人都是靠老娘身子换回来的肉食养活着呢。

    女儿在以后的那么多年里越长越大,女儿每天看她,学她,一边走,一边捡,也能捡到越来越多的玉了。

    身子,腿脚,和锁,甚至就连不停歇地吵闹着的铃铛,按照着那些雪戎主人们的意愿,吉尕那时候一直都在脖子上连同铁箍一起戴着一个很不小的铸铁响铃,当然现在这些东西是被挂在了不同的地方,不过它们响动起来要让人听见的那份意思都是一样。

    玉场里每回买羊肉买小米都是先问人要不要快活,答应能收快活的卖主最受欢迎,价优量大不提还有任君挑拣。

    我捡到玉了分你一块。

    她想总有一天女儿也要长到上镣穿环,黥字烙印的年纪,再给黥了的黑字上熨一个叉。

    女人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吉尕不能聊天,可是她能写字,她还能认识很多很多的字。

    最开头的那一年吉尕的女儿十岁还不到,她就找场里管事的要来一根绳子,一头拴在女儿的腰上,一头拴住自己的腿,她每天领着女儿走一趟夜河,那时候她的女儿下到河里,一河的冷水能漫到小娃娃的屁股。

    一条腿的价码足够很多人乐上很多回了。

    部落里的男人遇到生出了兴致的时候,就可以往马鞍子前边搁一条羊腿,喜欢热闹的再多约几个亲朋,一同骑到最靠近的玉场子去寻一寻乐趣。

    吉尕用脚趾头往地上写,我在地上写字,你告诉我女儿怎么读声。

    吉尕很早就是场里边最能找玉的那几个人中的一个,要是她哪一天捡到了三块籽玉,就往身子里边藏进一块,到白天睡觉的时候找机会传给那个认字的女人。

    将军开恩,也没给她们烙上禁赎的黑叉。

    整天守在采玉矿场里的女人们大半个白天都在睡觉,躺在芦苇草棚里的吉尕往怀里搂紧她自己的,正在越长越大的小女儿。

    我可是读到了那谁谁的七律就能自己度曲的呢,那时候……那时候姐妹们给客人连着唱一个晚上,可是一首都不能带重样的。

    女人按字念给她女儿听,她再要女儿跟着念。

    后来有个女人说,哎呀我呀,我认识字。

    有文化从来就是一件很难得的事。

    给她们这间工场送羊的几个部落都认识她,每回也都少不了要挑上她。

    实在不肯要的再来谈那些银两和铜钱的事。

    游牧的生活风餐露宿,艰难困苦,儿童存活率低,总是非常的缺乏人口。

    睡完了觉的女人下午围坐在河滩上慢慢等天黑。

    除了领着女儿的吉尕以外,采玉工场里平常难免还会有几个带着孩子的妈妈,再有就是眼见着哪一个女人的肚子凸挺了起来,越长越显出了孕形。

    每一家采玉工场都是一个住着许多青壮妇女的地方,踏玉河边的草场上也从不会缺少漫游放牧的民族部落。

    可是到了最后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吉尕有一次用她的赤脚底板抹平了自己身子前边的沙土地。

    她拳拳的收拢住另外四个趾头,使用支棱在前边的大脚拇指往沙子上面写字。

    她们当下没有需要做的事。

    问题就是她得熬的过去。

    实际上玉场一直都指望能够靠这种把女人拆零了卖的办法补贴日常开销。

    虽然用身试玉这种说道和活法,真的是她头一回遇上,可是光脚走路的事情不用练,她在前边十年里本来就没有穿过鞋,她不用一步一哆嗦地慢慢打磨出那些耐湿耐冷,刀枪都扎不进去的坚硬老茧。

    如果单讲道理,这个女人在玉场里熬过五年以后,还是能有机会被哪个低阶的小军官买出去当老婆的。

    大着肚子的女人每晚照样下水走河,一直走到生出来了给歇一天班,歇完以后背上娃娃继续走河。

    场里养活一个女人,本来要使用的正道就是她的脚,只不过一个被养活了的女人除了脚以外,其它的地方能派什么用场大家都知道。

    这些行迹算计清楚了,她走过一条河就是看过一条河,每回踩上的籽玉从一开始飘飘忽忽可能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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