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九三折有心若是,如衣九曜(2/5)

    身在半空而刀尖已至,殷横野起心动念间,“阴谷含神”易改内外五行,化飞坠之势为横移,只被斩马剑黏飞几绺灰白鬓丝;“凝功锁脉”一出,挥刀斩落的李蔓狂于焉顿住,从半空中跃下的速度变得极慢,尘沙、枯叶、一分为二的空气……俱都凝结不动,看起来既滑稽又诡异。

    邪力一断,三进内众人齐齐瘫倒,血汗俱下。耿照感觉血蛁精元立时又恢复了作用,腹背伤口又麻又痒又疼,正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自疗当中,珂雪亦重现晶芒。血蛁精元并非是一视同仁地疗愈全身伤口,耿照腹部的刀伤足堪致命,蛁元便自行集中抢救,恍若有生;而其他在抵御邪力时重又爆开的大小金创,如心口、腰腿、臂上等处,只有出血略见和缓,并没有收口愈合的迹象。

    三五异能失效的瞬间,殷横野仿佛感觉有什幺被打开了似的,那是直接侵入脑海的奇异波动,却听不见声响。他只在当日沉沙谷外的追击战里,从秋霜色的“破野之弦”上感受过。

    殷横野以“分光化影”避开,直接现身于斩马剑内侧,在它的长度和重量均难转圜处。这是所有长兵器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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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撤……!”他运起元功叫喊,兽咆般的吼声震地而出:

    “多……多少……”耿照苦苦支撑着,勉力吐出两个字。

    韩雪色无视聂二的消极抗议,怡然道:

    殷横野身处劣势,只能一味抢快,连换《天行四式》、《知止剑法》等上乘儒剑,绕着斩马剑游斗;李蔓狂并未死守大门,以上方斩马剑的惊人身量,竟也被拿来抢攻,显然他清楚邪能的威力,吃定殷横野纵使抢了出去,一时半刻也脱不出影响范围,但背向斩马剑的代价他却承受不起。

    铿然一响,殷横野现身于刀刃之前,及时以手中长剑格挡,连人带剑被抡飞出去。李蔓狂刀势将老,却顺势转了个圈,足尖一点,和身扑至,当中竟没有半分迟滞;殷横野尚未坠地,斩马剑再度斩落!

    而李蔓狂并不是初次对上殷横野。

    除非,李蔓狂等不起。

    但,他到底在急什幺?若换了是殷横野身负邪能,怕是连打都不用打,只消堵死大门,用上最最赖皮的防守之势,拖也能拖死对手,毋须冒险流血。

    打破既有成法框架,务实利用每分优势,此即为李蔓狂之所以难敌处。

    身的白发刀者却连一瞬也没放过,仿佛盟友喊的不是自己,捕捉殷横野出神的刹那间,一把磕飞长剑,四刀翩联,于他两侧腰腿各抹一记,第五刀更笔直地刺进了胸膛!

    超过此数,所有人都会死;若耿照先撑不住了,所有人也会死;受伤太重而熬不足数的,只能看着死。在李蔓狂重新披上宝衣前,在场无分敌我,全都在失速奔向死亡,一百是经他推算后,人体所能承受的极限。

    “六……十二……”聂雨色哑声回应。“暂……暂停……继……续……”意思是暂停一会儿,说不定能再继续。对子狗也是人,被这种鬼玩意照下去,便是三才五峰绝顶高人,一样是死路一条。

    殷横野在彻底掌握圣源之力前,极小心地使用三五异能。若连最简单的分光化影都无法随心所欲,凝功锁脉、阴谷含神等也就更不消说了。

    魇,但现在也是殷横野的——

    比起李蔓狂,挂在树梢的九曜皇衣更远,殷横野决定冒着邪力遽增的危险,先解决这枚行走的人型天佛血,谁知动念之际,非但“分光化影”使之不出,困住李蔓狂的锁限亦突然消解,李蔓狂落地一踉跄,身子未稳,斩马剑已旋扫而至,借此一拧之力恢复平衡——长兵极重的致命缺点,反被他利用成为杀着。

    “开……开始……”聂雨色的俊脸发青,扭曲到骇人的地步,吐出这莫名其妙的两字似乎耗尽了仅存的气力,其实并没有。他把绝大部分的力气用于两处:保持清醒,还有在心中默默数数儿,无论发生什幺事都绝不停顿。这个活儿,只有擅长一心多用的聂二公子能够胜任。

    不快不慢,不拖不减,精准地从一,数到一百。

    从一数到一百。

    胤野对珂雪了解至深,从未见过宝刀的神效能被催谷至此,以萧谏纸的伤势,便能醒转也该是回光返照,却被硬吊了一缕残命回来,还能再支撑一阵,不禁对少年脐间的异华留上了心,若有所思。

    李蔓狂和殷横野几乎是同时听见,殷横野一怔,忽明白李蔓狂抢的是什幺;精赤上

    “皇衣刀枪不入,也是差不多的意思。”

    世上一切之物皆有其极限,蛁元自不例外,能分轻重缓急已属难得,亦暗合天地循环、损则有孚的大道。耿照于此无求,将刀轻轻搁在萧老台丞胸口,潜运碧火功与骊珠奇力,二者同与珂雪产生共鸣,柔煦光华增亮数倍,片刻萧谏纸竟轻咳两声,骤尔苏醒。

    “……小耿!”胡彦之整个人蜷成了一团,无法区分疼痛是来自幻想,抑或浑身肌肉真的萎缩至此,从齿缝里拼命挤出嘶嚎:“不……不能了……伤……”便紧闭唇齿,若非如此,只怕要失控惨叫起来。

    再这样下去,伤者必死无疑。没有人能挺过这样的折腾。

    “撤————!”

    “那圈看不见的护罩能抵御金铁死物,不管穿着、披着,或拎在手里,都能管用,但不害有生。穿着它你能同别人击掌欢呼,能摸小猫小狗,骑马赶路,不用怕他们被远远弹开。”耿照忍笑听完,连同皇衣,敦请风篁如实转给李蔓狂。

    一百本就是推算里的极限值,是假设在内外完好、兼由骊珠盾挡去小部分邪力的情况下,普通人能承受的程度。这会儿连耿照自己都说不上“内外完好”,殷横野也一样。

    “九曜皇衣这幺骚气的名儿是后来才取的。顾名思义,你能穿着这件斗蓬潜入水里,周围会真有什幺东西把你包起来,只是看不见而已。穿着它,能在水底跳着行走,感觉非常特别。”显然奇宫之主是亲身体验过。

    更剧烈的邪浪迎面而来,差点要了他的命。殷横野在施展“分光化影”遁走的瞬间意识到,李蔓狂的身体正是邪能的发生源,越靠近源头,这见鬼的侵蚀力量就越强大,这使得欺入长刀内围的战术形同自杀。

    “上方”挥动,刀臂总成的攻击半径,几乎涵盖了“分光化影”的移动范围,除非殷横野全力逃逸,否则李蔓狂至少有一半的机会能够击中。

    耿照竭尽所能输出奇力,苦苦撑住“气盾”。在蛁元与珂雪双双加持下、好不容易才收口的腹创再度迸裂,血蛁精元尚且抵挡不住邪能,岂能有愈合之力?鲜血浸透衫裤,蜿蜒直下,在立足处积成了浅浅一洼。

    精赤上身的白发青年倒拖长刀,俯身急掠,直刀连同瘦削的手臂荡开巨大的半弧,几乎是在他一动的瞬间,刀尖已至殷横野额前,然后才爆出可怕的风压;刀刃之所至,连空气都一分而二。

    危机骤临,又将这场比斗推回纯粹的刀剑对决。

    肉体所承受的痛苦使他越来越难思考。但无疑是有人开启了阵法,应是咫尺千里、缩地成寸一类,送来秋霜色的弦外玄震——不说聂雨色亲镇幽邸,连九曜皇衣都出现在此,风云峡是铁了心与耿小子同进退了,秋霜色躲在什幺地方使小手段也是理所当然。

    年轻的盟主忍受着超越己方所有人的痛苦,做出了决断。

    同时也是李蔓狂拿下对子狗的时限。

    殷横野应变快绝,径以长剑接下斩马刀,儒门《御风凌剑》连绵而出,以快打慢、以繁制简,如乘天地之正,御六气之辩,泠泠然乎若风兮,边打边退,顷刻换过十余招,斗得势均力敌,仿佛重现当年与“啸开岩壑”李霿淞之战。

    殷横野握住刀尖,身蜷如虾,几被斩马剑挑飞。李蔓狂顺势一送,人刀倏分,斩马剑带着殷横野射向院墙,他则借反弹之力扑向树梢,泼喇喇回风一扯,重新穿上皇衣。

    李蔓狂的武技,加上佛血邪能的持续侵蚀,让眼前的情势变得极其严苛。老人不确定自己还能支撑多久,在邪力彻底摧毁圣源之力前,必须让李蔓狂重新回到那件衣服里,无论是死是活。

    说话时旁边聂雨色直翻白眼,啧啧有声,甚是不耐。耿照转念即悟:奇宫肯定有条“只限宫主能穿”的规定,严禁门人逾矩。忒好玩的物事老子没份,还得听你说有多好玩,想来也颇难为他。至于外人能穿否,当初制定宫规者没想过有这种可能性,故无明文禁止。

    刀、剑、枪、戟……等运使长兵的技巧,在李蔓狂身上打破门户框架的限制,超越分量长度等器物所限,以务实简炼之姿,重新定义了“人刀合一”。这部分的变化极可能是来自赤目刀侯的影响。

    “这玩意以前管叫‘水行衣’。”交付皇衣之时,韩雪色向耿照解释:

    痛醒的雪艳青和萧谏纸再度昏迷过去,已数不清是第几轮,没有人有余裕能察看,连见三秋都不再发出声响。

    九曜皇衣的抵御之能并非取决包覆性。只消披着,哪怕敞开襟扣,周身便仿佛吹起了一个肉眼看不见的隐形泡泡,将内外隔绝开来。

    自啸扬堡一战后,身负三五异能的殷横野,几乎忘了李蔓狂是如此娴熟的长兵器高手,无关乎武儒宗脉李字世家的《蔷薇刀韵》十八式——李蔓狂的父亲李霿淞曾与殷横野印证刀剑,殷横野对这路刀法甚是相熟——而是比之于他故步自封的父亲,李蔓狂的刀如脱缰野马,不是狂无所止,而是奔放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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