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罗场(2/2)
他不明白眼前这一幕是怎么回事。直到他发现手里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说着，简韶飞快地回头，尴尬地朝着隋恕笑。她朝他歉疚地倾身，嘴里还替简祈说着：“抱歉，实在不好意思，小祈太冲动了，他真的不是故意的……”
隋恕突然模棱两可地道：“我没有关系，他没事就好。”
她在跟q0113解释。
开门。
简韶硬生生将q0113拖走了，隋恕注视着他们的背影变成一个极小的黑点，方转身离开。
雨后的天气并不凉爽，只是更湿，更黏。
小祈？她突然说，小祈，你去哪里了？
他们的有来有回再次刺痛了简祈，他和隋恕对上的目光，一个是警惕而仇恨的杀意，一个是一片雾气，遮掩在公式化的微笑之后。
简韶一无所知，快哭了般地说：“小祈，我们走吧……”
身后传来痛苦的呼声，简韶倒在地上，捂住脚踝。
她感激地露出一个微笑。
隋恕回以同样的微笑。
扶住简韶的一刻，他在她的身上粘了一枚窃听器。
隋恕非常清楚，海洋生物和陆地生物非常不同，尤其是像q0113本体这种生活在超深渊层的庞大生物，是绝对不会像陆地生物一样需要夜以继日地追逐食物的。它们的游动与代谢都十分缓慢，与淤泥捕食的须鲸、合作捕食的虎鲸不同，它们甚至只会张嘴等着食物自己游进来。
隋恕在一屋沉寂的暗灯中坐在木质扶手椅上，缓缓戴上了耳机。
开门。
简祈彻底被他的话冲破最后一道防线，他朝着隋恕的咽喉撕过去。
空调持续地送着凉风，天然的岩石面和金属材料在视觉上降低着温度，但是隋恕依然感觉到了难以言喻的燥热。从心底到指尖，从脑后到脚下。
男人立在站牌下，眉眼在雾气中润泽清朗，如往日一般温和持重。隋恕斯文地说：“我知道的，没有关系。”
简韶立马松了口气，她就知道隋恕是很好说话的人。
隋恕移开目光。
感应灯带在他踏过的瞬间自动亮起柔和的淡色荧光，他按下按钮，窗帘将落地窗全部遮掩。
急迫的话语，夹杂在呼啸的车声中。
像极了那种总是说孩子还小、只是意外的家长。
他从来没有见到过这样的她，简韶也从未以这种姿态面对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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拳头在接近隋恕的那一刻硬生生收住，简祈冲向简韶的位置。女人捂住脚踝的手立马锁住他的脖子，不许他离开了。
抱歉，她做口型。
小祈，她带上一点哭腔。
只是有一点可惜，他们没有立马吵架。如果它能再暴躁一些，再鲁莽一些，做出更多失控的举动，那么将出局的更加彻底。
“不放，就不放。”她说。
反复寻找……
隋恕刚想说脚踝还没有好，却看到她朝着简祈跑过去。
开门。
小祈，她快要哭了。
隋恕告诉自己不该去看，眼睛却没有如愿以偿地移开。
她又骂又哄，一会儿训斥，一会儿掉眼泪，切切耳语，嚅嚅哝哝。
窸窸窣窣更换居家鞋的声音。
没有关门。
没有人比他这个造物者更了解q0113，更懂得它拥有怎样自私贪占、残忍多疑的本性。
他们回家了。
隋恕微笑，它果真还只是一个小男孩呢。
隋恕站在距离他们两步开外的位置，静静地看着两人的身体贴在一起。
隋恕直直地盯着她的脸。
隋恕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感到抱歉，她从来不知道，她身边的生物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东西。
隋恕捏着咖啡杯好奇地想，q0113就这么禁不住刺激吗？难道这么容易便可以让它像一个最愚蠢、小心眼、自大的人类男人一样，为了虚伪的面子逃走吗？
她的裙摆在他眼底闪了一下，像来不及捉住的蝴蝶飞远了。
第123号钢琴曲是背景音，也是一块空白的画布，而耳机中的声音是填色的图纹。他能轻而易举地在画布上勾勒出她的行为轨迹，以及——他们的相处。
眼皮合上后的黑暗，万籁无声，随着他旋转按钮的手指，耳机里的声响逐渐变大、变清晰。
好吧，那最好再躲起来，躲的更久一些，一直不露面，给他提供更多的可乘之机。
隋恕看到他露在衬衫外的手臂肌肉正微微颤抖着，这是肾上腺素飙升带来的具象反应。这个时候的身体最失控，大脑最没有理智，最容易被激怒，做出无法挽回的举动。
濡湿燥动的空气里，简韶忐忑地等待隋恕的反应。
隋恕似笑非笑，喝了一口咖啡。
隋恕感到滚烫的潮热在裤子上蔓延，垂下头，咖啡湿了裤子。
隋恕将按钮旋转到最大，在短暂的呜咽后，女人的声音变成了抗拒、啜泣……然后是难耐的、暧昧的呻吟。
嗯，确实不是故意的，再稍微故意一点，他的头身今天就要做分离运动了。
唱片机开始放李斯特的巡礼之年，轻盈的乐章，香薰机的白雾，花束被落地灯投在窗纱上的影。
门关上。
这种微妙的心绪一直持续到隋恕听到简韶微弱的呜呜声，他将音量调大，立马判断出，她的嘴巴似乎被限制了发声。
在她又一次看过来时，他照旧露出温文尔雅的微笑。
猎食状态的q0113，浑身散发着骇人的气息。但是她却似乎并没有这样的感觉，径直拦住他的手，生气地数落：“小祈，你怎么能随便打人！随便打别人是坏孩子才做的！我们两个只是偶尔碰到的，快跟隋先生道歉——”
她找不到他。
他们在交媾。
本体和它们差不多，从不正面追逐猎物，也对任何杀戮游戏不感兴趣。它非常爱漂亮，喜欢顶着蓝幽幽的水母自我感觉良好地游来游去。
今天它能够背弃以往的习性，像一个真正的陆生生物一样去撕咬、击杀，说明他真的已经愤怒到失去理智。
自疚、羞愧、惶恐不安。
“哎呀！”
耳机里安静了很久。
而脚踝边，是早已破碎的咖啡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