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杺莯(4/8)

    在幽州,皇子的婚礼有三种,一种是祈婚,以向天神祈求赐予最适合自己的女子,这名女孩会成为他的正妻,但皇子依然可以娶其他女子做侍姬;一种是顓婚,是皇子自己指定正妻,晟皇就是用的顓婚,一旦举行顓婚仪式,就等同于向天神发誓,不会再娶其他女子;最后一种就是阔婚,这种适用于没有特定心仪对象的皇子,由宗府从幽州的达官贵冑家中精挑细选十二名适龄女孩参与仪式,这十二名女子从外貌到品德都需万中挑一,被称为雒姬,她们会穿着紫纱衫,从头遮到脚,皇子根据直觉选择,他拉了哪个女孩的手出列,哪个女孩就是他的侍姬,他吻了哪个女孩的额头,哪个女孩就是他的正妻,这种仪式最为灵活,选择权全在皇子手上,武皇当年就是用的这种仪式,他随意选了一名正妻,让其他十一名女孩都做了他的侍姬。

    少辅一开始并不愿意让皇太子举行阔婚仪式,毕竟决定权会全部落在皇太子身上,他倒是希望举行顓婚仪式,可这又会让武皇有所警觉,所以才折衷选了祈婚,不曾想却弄巧成拙,中途杀出个蒙杺莯。现在只能用阔婚仪式来弥补了。

    听了玄泽的话后,皇太子道:

    “我和珞王在他封郡上听到一些消息。”他将少府伙同宰府借剷除异族为名,大肆收购峒羫郡的刀刃,从而引起匠人的反抗,最终导致百馀人被杀;宰府一直瞒着珞王将他郡中的食粮压至一石五片黄叶,比上报的数量少了十番,导致不少人到木果岭落草为寇等事合盘托出。

    听了皇太子的话,玄泽和兏崢都吃惊不小,他们常年跟在皇太子身边,对其他封郡的事不甚了了,虽知道亚、広、休、元四位大主很难驾驭,却没想到他们已经猖狂到了隻手遮天的地步。

    “既然这样,殿下与少府联姻一事是否应该从长计议?”兏崢很少发表看法,但现在他已经忍不住了,“若是他们如此欺上瞒下,殿下娶了桃莲小姐岂不是更加助长了他们的气焰?”

    “我的看法倒恰好相反,”玄泽道,“殿下更应该娶桃莲小姐。”

    “他们怙恶不悛,罪恶难赦,殿下向他们妥协并不能改变他们的做法,相反殿下还会身陷囹圄。”兏崢不同意玄泽的看法。

    “殿下既然知道,心中必定已经有了主意改变现状,办学堂和建市场就是很好的。但在羽翼成熟之前,只能韜光养晦,厚积而待薄发,在此之前,殿下万万不可锋芒太露,以免让他们起疑,若是他们联手对付殿下,恐我们现在势单力薄,无法招架。所以才更应该按照之前的计划与少府联姻。”玄泽道,“玄泽知道殿下的心意,我已经向宗辅大人言明,杺莯小姐必须成为雒姬中的一员,宗辅大人已经答应。屇时,殿下亦能将杺莯小姐选为侍姬。”

    皇太子沉默不语,他知道玄泽说的句句箴言都是以他的未来为考量,也是对他最为有利的决断,但他还是有所犹豫。

    “如果殿下冷落了桃莲小姐,她到少辅那里告状,还不是会得罪少辅?”兏崢再木訥也看得出皇太子对蒙杺莯的情愫。

    “既然要做,自然应该做得彻底。殿下,你务必要让桃莲小姐先怀上皇子。”玄泽道,“只要桃莲小姐诞下未来的皇位继承人,殿下与杺莯小姐以后有多少皇子公主,亦不会危及広族国戚的地位,只有这样,少辅才会死心踏地地追随殿下。”说到这,他双拳微握,似乎也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说出这番话。

    皇太子更加沉默了。

    屋里的气氛凝结成冰,冷入心沛。

    “呃——,我能插句话吗?”蒙杺莯从门边探出头,她沐完浴被隐娘搀扶着回到居处,已将玄泽的每一个字听得真切。

    玄泽和兏崢对望一眼,暗想她必定会反对皇太子娶桃莲,更别谈先让她怀上他的子嗣了。

    皇太子微微点头,他的确想听她的看法。

    隐娘扶着蒙杺莯进到居屋,蒙杺莯一字一句地说:“玄泽说得一点都没错,你不仅应该娶桃莲,也应该让她先为你生下子嗣,这样少辅才会死心踏地地帮你,你的地位才会更加稳固。至少在完成大业之前,少府和宰府是你最最不能得罪的人,所以他们让你做什么,你不仅要做,还要愉快地做。这才是最符合你目前的处境,也是最明智的做法。”

    蒙杺莯说的时候脸上没有特别的表情,眼神也很篤定自然,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心好像被掏空的巨痛,她不停地对自己说:声音不要发抖,也不要与他有太多的眼神交流,看着旁面的捲架就好,用理性和逻辑把自己藏起来,再藏深一点。只有这样,他才不会受到其他伤害。

    隐娘担忧地看着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劝说着皇太子的蒙杺莯,因为只有她能感觉到

    被她搀扶着的蒙杺莯现在混身发颤,似乎想将心中的情感全部赶出去。隐娘又望向皇太子,虽然他没有特别的表情,但从他低垂的眼瞼,无力向下的嘴角和交叉握着的双手正逐渐泛白的指关节,她知道,这对他们两人来说,都是最痛苦的决定。

    隐娘原是跟着皇太子母亲的婢姬,从他哇哇落地的那一刻,她就守在他身边,皇太子对她来说就像是亲生儿子一样。她跟在皇太子身边已经十九载,他除了父母去世外,脸上总是带着温柔的笑容,可现在他嘴角的弧度已经不能自已地往下坠,如同他沉入冰湖的心一样,想到他们明明没有做错什么,却要承受这样的痛,隐娘忍不住了:

    “不要再说了,”她的声音开始很小,小得大家都没有註意到,她只能将音量放大,却因情绪激动,声音如鞭子破空:“不要再说了!!难道就没有其他办法吗??殿下就只能娶一个自己不爱的女人?”

    “我来帮你们理性地分析一下,”蒙杺莯已经将自己层层武装起来,就像心再痛,也会困在理性和逻辑的迷宫里,不会表露,“权力的构成必定少不了财和军,如果有财没军,你可以僱佣散兵游勇,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只要有足够多的钱,与手握重兵的少府对抗也不是不可能;如果有军没财,很好办啊,先打下一个小城,藉此作为自己的据点,将城中居民都武装起来,再去攻打另一个城市,如此星火也能燎原。但抱歉得很,太子现在是‘几无可以御敌之兵,且无可以充餉之银’。

    这种情况想要赢,怎么办?只能抱大腿。抱那些有兵有财的人的大腿。少辅是最好的人选,而联姻是最好的办法,没有之一。但少辅也会有想法啊——我凭什么就要把自己兄弟的命给你使唤,我有什么好处?皇太子能给他什么好处?权力他已经有了,唯有地位!除了让他的女儿成为皇后,他的孙儿当上未来的皇帝,还有什么可以让他心动?没有!

    所以选择权并不在你手上,处于弱势的一方只能接受强势的一方所提出的任何条件,哪怕这个条件不公正也不公平。但所幸这只是权益之计,你并非永远会被压制于少辅之下。现在对你最有利的就是人望!只要人民唯你马首是瞻,你让干什么就乾什么,想要推动变革就能事半功倍,只要你能通过一系列的变革站稳脚跟以后想要翻身也不是不可能。乐观地估计,十年后吧!待你羽翼成熟,你想飞哪就飞哪,没有人可以阻止你。  ”

    说到这,蒙杺莯望向隐娘:“所以隐娘,我来回答你的问题:是的,现在皇太子只能娶一个他不爱的女人,直到他能自己做主为止。”她说着又望向皇太子,道:

    “我国歷史上很多明君都是这样成长起来的,也许以后你会真的爱上当初你并非自愿娶的女人,也许你会在完全掌权后灭掉広族以巩固皇权防止外戚乱政,也许你会另立皇后和太子,但这些对现在的你来说,都只是空谈,没有根基,哪来的华厦?未来你能走多远,都将以你的大婚为。”

    蒙杺莯的一袭话后,居室中再次陷入了空寂,玄泽、兏崢和隐娘不管之前反对与否,现在都已经更加清楚得了解皇太子目前的处境,他们只能沉默。

    过了许久,皇太子方才说话:“玄泽,就按你的意思办。另外,”说到这,他停了停,在思量了一番后,还是决定了:“我想见见桃莲。”

    “是,殿下。”玄泽应道。

    “夜深了,大家休息吧。”

    隐娘正要扶着蒙杺莯就寝,她却突然道:“呃,那个,我腿痛得厉害,要不我今晚就跟隐娘住吧,这样方便她照顾我。”

    “随你。”皇太子神色淡然,似乎蒙杺莯的那番话不仅封闭了她自己的情感,将他的也封印了起来。

    “嗯嗯,麻烦你了隐娘。”

    “我的好小姐,你永远不会麻烦到我。”隐娘心痛地说,只有她知道,蒙杺莯为了皇太子的利益最大化,刚才已经将她深爱的这个男人推给了别的女人,这种创鉅痛深又岂是常人能体会到的?

    距离皇太子大婚,只有十四天了。

    珞王在与皇太子和蒙杺莯分别后,当天下午就快鹿加鞭地回到了尨城的王府。

    一踏入珞王府的大门,内侍迅速迎了上来,珞王沉沉地道:

    “把少御补叫来。”一想到那个老头把食粮以一石五片黄叶的价格收购,却告诉自己是一石五片橙叶,这样以十番之差足足欺瞒了自己两载,珞王就恨不得将他大卸八块后餵给雪豹。

    “是。”内侍退下。

    少御补一时半会儿来不了,珞王索性先去浴堂,洗净一身的风尘。

    将自己泡入蒸腾如烟的浴池中,珞王还没来得深吸一口气,一声娇呼传来:“殿下,荷姬来服侍您了。”珞王透过蒸气,抬眼看着眼前这位全身赤裸,橙发紫眸的绝色美女。

    荷姬是前两日才新入府的婢姬之一,今次是第一次服侍珞王,她早已耳闻这位王上英俊不凡,年轻精壮,威猛之极,绝非寻常之人。现在得见果真如此,但她也听说他性子阴晴不定,所以现在面对他还有点紧张。

    珞王坐在浴池下方的台阶上,双手搭在池边。荷姬站着与他同高,她用皂果轻轻在珞王的颈项、肩膀揉搓着,同时观察着他刚毅的脸。但他没有表情,更没有情慾,只是冷冷地看着前方,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可是明明两人之间并没有特别的动作,荷

    姬竟没来由兴奋起来,她特意靠近了些,让自己的酥胸与珞王结实宽阔的胸膛近得随时会挨在一起,同时她趁着擦拭珞王强壮的手臂时,故意扭动着腰肢,让水流随之摆动。

    珞王深諳男女之事,眼前这位橙发女子的心思他如何不知?若是前些日子,他已经给她恩宠,可是现在,不知为何,他竟没有了这份慾望,他再次抬眼看着她,只见她脸上潮红,不时地用眼角偷偷看着自己,与他眼神交匯之时,又赧然低头,娇媚得让人难以拒绝。

    “行了,退下。”珞王冷冷地说。

    “殿下,是不是荷姬服侍得不好?”荷姬几乎快哭出来,她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

    珞王从不解释任何事,听到荷姬的问题,他已经皱起了眉头,荷姬剎时知道自己太多嘴了,急忙告退,生怕他改变主意,让自己命丧当场。

    荷姬刚走,内侍来报:“殿下,少御补大人已在书房等候。”

    珞王起身穿衣,在去书房之前,他道:“选一个深发深瞳的婢姬到偏房。”

    “是。”内侍应着,心里暗暗奇怪,珞王从来都不挑婢姬的发色和瞳色,只要面容娇艳都来者不拒,今天怎么心血来潮了?

    书房中,头发花白的少御补恭候着,珞王一进屋,他马上跪下:

    “不知殿下召臣下前来有何吩咐?”他的声音洪亮,掷地有声,完全看不出有丝毫的心虚。

    你还问我?  !珞王的心里喷着火,但脸上却丝毫不显山露水,问:

    “王库中还有多少晶片?”

    “赤叶150箱,橙叶763箱,黄叶1423箱,其馀无法累数。”一箱有100片曜晶叶,珞王有多富裕可想而知。

    “替本王送20箱赤叶到皇兄府上,”珞王时常没事就送些晶片给皇太子,这已是寻常的数目,“一百把上好的刀刃需多少晶片?”

    “两箱赤叶即可。”

    “替我置办三百把刀刃。”珞王的语气不容质疑。

    “敢问殿下是做何用途?”少御补迟疑了一下,问道。

    “打赌输了。”珞王简短地回答。

    “只是现在峒羫郡的刀刃已经被少府尽数收购,要想採买恐是困难。”少御补沉吟道,“不知可否折作赤叶支付给胜方?”

    “怎么?你想让本王背负言而无信的恶名?”珞王冷冷地瞪着他,“给你两天时间,把三百把刀刃送到驊镇,本王亲自监收,少了一把,唯你是问。”他的声音不大,却透着让人不敢拒绝的威仪。

    珞王虽性情孤傲,却也不笨,他知道若自己做得太过明目张胆会令他起疑,语气缓和了一些,道:“本王知道这是难为你,只要这事你能办得妥当,不让王叔日后取笑本王,本王另有封赏。”他暗示自己是与端王打赌,料想他也不可能去问端王。

    珞王与端王打赌,这样的事以前倒也有过,驊镇的确是位于通往端王郡的必经之路,少御补不再怀疑:“下官定当尽力而为。”

    珞王扬扬手,示意他退下,少御补刚走了两步,珞王又叫住了他:“把郡中与畜兽有关的一切王令都取消。”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曾下过多少条王令是针对畜兽的,但估计都不是什么好命令,索性一併取消。

    “是。”少御补满肚疑肠,但还是应着。

    交待完毕,珞王去了偏房,内侍已经挑选了一名婢姬等着他。

    这名婢姬有着如夜一般漆黑的头发和棕色的双眸,她穿着淡蓝色的裬纱,优美的胴体在纱衫中若隐若现,她也是前两日才新进府的婢姬,亦是第一次服侍珞王,见他进屋,连忙跪下:“殿下,漫姬前来服侍您。”

    珞王看了她一眼,俊眉微皱,一边拔出了腰间的斩天剑,一边走向她。

    漫姬见珞王竟突然向自己拔剑,骇得魂飞魄散,带着哭腔求饶:“殿、殿下,饶、饶命!”她听说过珞王虽喜怒无常,但从来没有亲手杀过婢姬,没想到第一次见他,他就向自己拔剑,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珞王没有理会她的哭嚷,他走到她身边,手持斩天轻轻一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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