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东云山公墓(1/8)

    晚上吃完饭,春山在楼下磨磨蹭蹭不愿意上去,阮鹤生说:“怎么了?”

    春山指指电视,“太早了,想看会儿电视。”

    阮鹤生了然,为她打开电视,电视上播着历史题材电视剧,春山说:“不用换了,就看这个。”

    她的眼睛黏在电视上,“你看吗?不看的话你先上去吧,我看完去找你。”

    阮鹤生在她身边坐下,顺手搂住她的肩膀,“我陪你看。”

    “……哦。”

    春山看得津津有味,电视上显示现在的时间是十点,正好到了电视剧的片尾曲,春山打了个哈欠,“好了,我们上去睡觉吧。”

    楼上房间里有阮鹤生为她准备的换洗衣服,她在浴室换上,低头看,睡衣是米白颜se,款式简单,穿着很舒适。

    阮鹤生在隔壁房间的浴室洗澡,春山出来时他已经回房间了。

    春山扑在他身上,暧昧的气氛一触即燃。

    阮鹤生的手在她背上,另一只手掐着她的腰,然后蜻蜓点水地在春山唇上留下一吻。

    春山愣了一下,她不满地说:“只亲一下吗?”

    阮鹤生微微叹气,说:“再亲下去我不确定会做什么事,你确定还要亲吗?”

    “那还是不要了。”

    明天去东云山扫墓,要早起,她不想大早上拖着恹恹yu睡的身t去看爸爸。

    黑夜寂静,隐隐能听见窗外呼啸的风声,春山在阮鹤生怀里格外安稳,很快就睡着了。

    早上才醒春山没什么胃口,对着一桌子各se各式的早餐也吃不下去。

    她皱着眉头,“阮鹤生,我不想吃饭,没胃口。”

    阮鹤生叫来阿姨,问:“有其他吃的吗?”

    阿姨说:“厨房的柜子里有点面包g果之类的,如果春山小姐不嫌弃可以带在路上吃。”

    天空y沉,墨云翻空,雨没有要停止的迹象。

    阮鹤生亲自开车载着春山,她坐在副驾驶。

    他做事时的面目总是很沉静,和人打电话是,现在也是。

    看他轻车熟路的样子,春山有点疑惑:“你知道东云山在哪吗?”

    虽说他在南城生活过几年,但未必去过东云山。

    阮鹤生说:“我母亲也葬在东云山。”

    春山忽然不说话了,这时车已经进了市区。

    路旁有花店,阮鹤生停下车,下车前他说:“春山,你不必害怕我难过,她去世很多年了,我现在已经接受了她的离开。”

    其实是春山在推己及人,她接受不了爸爸的si亡,所以不希望每一个和她一样的人伤心。

    两人在店里挑花,阮鹤生选的是母亲喜ai的白玫瑰,春山的脑海里不曾有春怀翼喜欢花的记忆,就挑了一束永生菊。

    东云山山脚下停着一排排不见尽头的车,有些人来扫墓,有些人来上香。

    山上有座名净观寺的庙,据传求姻缘和事业特别灵,所以这些年一直香火不断。

    两人各撑一把黑se的伞,雨点落在伞上有唰唰的声音。

    公墓植被旺盛,才到四月已经有郁郁葱葱之势,因是清明节,人格外多,不过大家都自觉地轻声细语,即使有哭泣的也是小声地在哭,尽量不影响到别人。

    在公墓入口两人分开,春山基本上每两个月都会来一次,连守墓人都记住了她的脸。

    墓碑上春怀翼的黑白照片出现了褪se,春山想,应该再换一张了。

    照片是春怀翼在单位拍的证件照,他笑容灿烂,没想到最后却成了遗照。

    他依然是年轻的模样,剑眉星目,五官端正,春山遗传他,所以长了张不错的脸。

    春山在墓碑前放下永生菊,又拂去落叶,如同从前那样同爸爸说着最近发生的事。

    她蹲在地上,轻轻地说:“爸爸,我最近的成绩很稳定,足够上南城大学了。你记得以前对我说要带我去江川玩吗,高考后我就去。”

    春山六岁上小学,渐渐学会认字,那时她对一切有字的东西都很好奇,有时候看春怀翼的武侠,有时候看压在桌角的报纸。直到有一天,她翻到一本旅游杂志,其中有一页介绍了西南地区的一个小镇,叫江川。

    那里聚集着一些少数民族,她们穿着美丽的服饰,还有漂亮的吊脚楼。

    春山当即闹着要去,春怀翼哈哈大笑,告诉她,等她长大就带她去,他们一家三口一起去。

    可是没有以后了。

    春山说:“爸爸,我想告诉你,我长大了,已经能够照顾自己,你记得之前我和你说过的人吗,他也喜欢我。我想,你应该会理解我的。”

    说着她抬头去寻阮鹤生,他就在不远处,撑着黑伞,穿着黑se的大衣,侧脸有冷峻的俊朗。

    春山忽然呆住了,好熟悉,仿佛在哪经历过这个场景似的。

    她努力回忆,回忆每一个来公墓的日子,终于,她想起来了。

    她看见不远处的阮鹤生嘴唇动了几下,似乎说了什么,春山自然是听不到的。

    然后他向春山走来。

    春山表情古怪,伸出手,示意他停住。

    阮鹤生的脚步停在春山一米以外。

    “我们是不是之前见过,就在这儿。”春山是笃定的语气,她自诩记忆力很好,也相信大脑不会欺骗她。

    他说:“是。”

    见他回答得如此之快,春山更加确信,他那天看见了她,并且记得这件事。

    去年今日,周云慧突发急x病住院,李图在外地出差,孩子交给隔壁邻居照顾,春山就在医院照顾周云慧。

    她得是肠胃炎,腹痛难忍,额头上冒虚汗,春山也急的不行,跟着忙前忙后跑,挂号、取药、买东西。

    周云慧和李图结婚后就很少去看春怀翼,一是她结婚了再去祭奠亡夫说出去终究是不好,二是李图不高兴她去。

    李图曾经当着春山的面骂春怀翼是短命鬼,所以生了个讨人嫌的nv儿。

    计划被打乱,春山原以为那天去不了了,周云慧看出她的焦急,躺在病床上对她说:“去吧,我好多了。”

    天上飘着淅淅沥沥的雨,春山没有伞,下了出租车就朝着公墓跑,五点就进不去了。

    天将要黑,墓园冷冷清清,人影都不见几个。

    春山身上有细密的,小小的雨珠覆在上面,头发上和睫毛上也有。

    她跑得气喘吁吁,手撑在膝盖上休息了一会儿才平复下来。

    春山的视线被不远处的人x1引,她不由得看了一眼前面,在她的右前方,有个男人。那人身形高挑,穿黑衣,撑黑伞。

    像电视剧里的人。

    匆匆一眼,春山望见他的侧脸,是模糊的,但是春山知道他很好看。

    春山想,那里躺着的也是他某个亲人吗,所以他才会和她一样,在傍晚独自来祭奠,脸上流露出悲伤的神情。

    他们好像同病相怜。

    记忆溯洄,眼前的人和那日看见的人重叠,春山不可置信地问:“所以你一直知道我们不是第一次见面?”

    阮鹤生点点头,算作回应。

    春山更奇怪了,“那你为什么不和我说?”

    阮鹤生走到她身边,两人不在同一把伞下,所以无论如何都隔着一段距离。

    他说:“我要如何同你说?”

    他们的相识起于一枚袖扣,虽然这是人为jg心设计的“偶遇”,但是后面的每一步发展都超出了春山的预料。

    春山想了想,好像是没有什么适合的场合讲这件事,除了今天。

    所有事情的脉络也在此刻变得清晰起来。

    时光溯洄到一年前的今天,那是春山和阮鹤生初次见面,匆匆一面谁也没有放在心上。

    八个月后,到了冬天,阮鹤生因工作搬来南城。他住进母亲的家,同时在两天后发现对面那栋楼上每天都会有一个nv孩趴在yan台上偷看他。

    她丝毫没有察觉自己已经被发现了。

    起初阮鹤生感觉很有趣,慢慢地他决定给nv孩一点小小的“帮助”,于是有了那枚袖扣。

    春山的后知后觉在此刻豁然开朗,那枚袖扣本来就是有人故意丢下的。对她来说,阮鹤生是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对阮鹤生来说却不是。

    她张大嘴巴,很惊讶似的,“阮鹤生,你……”

    想了半天想不出该用什么词形容,最后憋出来一句:“蓄谋已久。”

    “我在想,有个小姑娘每天在yan台上看我,却从来不和我说话,或许应该帮帮她。”

    春山有种被耍了之后恼羞成怒的感觉,“我感觉自己像个大傻子,什么都不知道就被你下套了。”

    阮鹤生说:“如果没有那枚袖扣你会主动与我说话吗?”

    她不会,她没有勇气,她只会一直默默地看着他,直到他搬走。

    春山沉默片刻,她自知讲不过他,g脆转移话题,她扯着阮鹤生的衣袖,说:“不说这些了,过来见见我爸吧。”

    春怀翼去世时三十二岁,只b阮鹤生年长两岁,算是同龄人。

    春山长大了,可春怀翼的生命却永远停在了三十二岁。

    她有点紧张,不知是不是错觉,她看见照片上春怀翼的笑容似乎没有那么灿烂了。

    春山说:“爸爸,这就是我和你说的人,我也不知道你到底会不会理解我,不过我一定一定会好好照顾自己,不会让你失望的。”

    她眼角向下垂,是情绪低落时才会出现的,阮鹤生与照片上的春怀翼对视,他说:“您放心,我会照顾春山。”

    伞被收起来,两人同撑一把伞。

    春山抬头问:“是不是也应该去看看你妈妈?”

    阮鹤生牵着她到冯月松的墓碑前。

    墓碑上的字非常简单,只有她的名字和出生以及si亡日期。

    最上头的照片像旅游照,她穿着吊带长裙,双手高高举着,笑容灿烂又明媚,和春山在家里看到的那张照片别无二致。

    春山一愣,说:“阿姨好有个x。”

    “她是因病去世,离世前有遗言,说墓碑上的字不想太冗长,有名字和照片就够了。”

    冯月松在病榻上挣扎了七年,在生命的最后她骨瘦如柴,不见往日的雷厉风行。

    人之将si,她没有什么心愿了,事业她做得很好,儿子也很优秀。

    她唯一的心愿就是不想在墓碑上贴着si气沉沉的照片,那并不能够代表她。

    扫完了墓,按理来说应该是要回家的。春山想,难得两人一起出来,这么早回去实在是太没意思了。

    她问阮鹤生:“山上的净观寺你去过吗?”

    阮鹤生说:“没有,你想去吗?”

    话说到了这,春山点点头。

    山中空气清新,草木青翠yu滴,春山深深呼x1,感觉浑身都被涤荡了一遍。

    两人撑着伞走在山路上,脚下青石板有小小的凹陷,其中汪着一小滩一小滩水。

    春山说:“山里的空气真好,有时候感觉在山里隐居也挺好的。”

    阮鹤生的手搭在春山腰间,揽着她向前走,路上有同样和他们一样上山的人,也有下山的人。

    尘世中一贯如此,人们擦肩而过,或许会在下一座山上偶遇,或许再也遇不到,即使遇到也未必认得出对方。

    春山和阮鹤生是幸运的。

    他说:“如果有机会或许可以试试。”

    春山侧着头问他:“你和我?”

    他笑了,“不然你想和谁一起?”

    “我当然是想和你一起。”

    春山想象了一下与阮鹤生在山中隐居的画面,他们过着依山而居的生活,山里没有许多人,没有商店,他们只有彼此,做彼此的朋友。

    白天他们种菜做手工活,晚上……晚上……

    春山脸忽然红了。

    阮鹤生低头问她:“脸怎么红了,发烧了吗?”

    春山摇摇头,连忙扯了个慌:“风吹的,有点冷。”

    闻言,阮鹤生去0春山的手,冰凉冰凉的,他用自己的手包裹住春山的手。

    温暖的触感通过手掌传到春山心里,她唇角微微g起,“阮鹤生,你的手很热。”

    他说:“春山,你的手很凉。”

    所以他可以替她暖手。

    天边一行新燕排ren字,又隐没在苍翠中,山风呼啸,吹起春山的头发,她说:“你知道那时我对你的印象是什么吗?”她指的是墓园初见的那次。

    她眉后是淡淡的青山,像水墨画。而她是春山,是美丽的仕nv图。

    阮鹤生说:“是什么?”

    “我觉得你有点可怜,和我一样。”

    怜ai是bai更加微妙的词语,一旦对某个人产生怜ai之情,感情就会像风吹野火抑制不住。

    阮鹤生低头,眸中有春山读不懂的情绪,“春山……”

    “那时我也很狼狈吧。”她甚至没有伞,身上都是sh的。

    “像是快要哭出来了。”阮鹤生记得春山的长相,瘦削的身形,如同崖边飘摇的兰草。

    春山笑了笑,她朝着阮鹤生眨眨眼,“最后没有哭哦。”

    她头一回觉得山路这么近,走了半个小时就到了东云山上。

    净观寺不收门票,两人直接从大门进去。

    寺庙庭院中央摆着巨大的香炉,香客们正虔诚地敬香,袅袅烟雾在空中升起,檀香味弥漫着。

    春山没怎么来过净观寺,她秉着重在参与的心情,说:“我们也去买两柱香吧。”

    “好。”

    于是阮鹤生和春山一人持一炷香,挤在人群最外端,好一会儿才轮到他们,原想虔诚一点,奈何人太多,只好囫囵吞枣地cha上。

    春山还没来得及许愿。

    香客们聚集在庭院里,春山说:“我们去后面吧,人应该会少一点。”

    大雄宝殿外是一片开阔的空地,殿下两边种着桃花,这个世界正吐露着芳菲。

    春山的脚步在门前停住,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你进去吧,我心不诚,不好意思进去。”

    她不信鬼神,怕进了殿是w了菩萨们的眼。

    阮鹤生说:“春山,我和你一样,不信鬼神。”

    于是在净观寺内,yan春时节,细雨霏霏,雨滴在檐下形成一帘帷幕,春山与阮鹤生站在帷幕后。

    阑g后的桃花开得正盛,在雨水的催折下近乎透明,将要零落。

    春山说:“阮鹤生,对于你来说生命的意义是什么?”

    不待阮鹤生回答,她说:“在我看来,能每年看一次新开的桃花就很好。”

    至亲的离开让她懂得了生命就是今日活着明日可能就si了,所以要抓紧看想看的花,做想做的事。

    也许是寺庙的平和宁静感染了春山,她的视线聚焦在一株矮小的桃花上,说:“最初我每次来看爸爸都会很愧疚,觉得自己不配来。”

    说着她声音颤抖起来,“爸爸他是,因为我才……”

    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她哽咽到说不出话,眼泪瞬间模糊视线。

    十一年前,初夏,春山二年级,在期末考试前她和爸爸约好,考完试带她去动物园,因为妈妈对动物毛发过敏,她没办法带春山去。

    那天春怀翼临时加班,陪领导去隔壁宁城跑业务,他赶着最后的时间回来,只为了不让nv儿失望。

    没想到在路上遇到车祸,肇事者桃之夭夭,至今没能落网。

    得知消息的周云慧当即晕了过去,后来更是哭到卧床不起,春怀翼的丧事是春山在外地的表叔c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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