愧疚与健康(1/3)

    好热。

    今天没有接单,我穿着背心躺在床上,身上的毛孔吐着一粒粒水分。屋子没风扇,好像躺在大蒸笼里,水分蒸发结束后变成肉干。

    我感觉嗓子在冒烟,我在发烧。

    每年夏天都会这样,我怀疑是小时候被唐江揍了一次留下的后遗症。脑子里蒙了一层雾,唐江拿着他的皮裤带挥舞着像我冲过来。我心悸的睁开眼睛,喘不上气。

    我播了一个号码。

    这是我偶然间看到的宋羚公司电话。

    “您好,这里是羚翔集团,请问有什么需要的帮助的吗?”

    我一时有点噎住。

    “您好?”

    “你好,请帮我联系一下宋羚。”我想宋羚应该是公司老大,不知这样能不能联系到他,但我别无他法了。

    “请问您有什么事呢?”

    “你能不能帮我转告一下他,就说他家家政来电。”

    “唔,好的。”

    我挂了电话,体内火烧的越来越旺,我睁着失去水分的眼睛。其实烧的厉害了头上是摸不到汗的,稍微一转脑袋就感觉天旋地转,我忽然想起破屋子的洗衣机,一洗衣服就咣当咣当响,总是罢工,我都不记得修了多少回。

    “铃铃……”我挣扎着接起电话。

    “喂?唐河?”宋羚的声音在听筒里传出来。

    “宋羚……我发烧了。”我哑着嗓子说,我觉得这好像撒娇,但我控制不住。

    “你在哪?”我听见他说。

    “在……我在床上……”我发现我竟然在哽咽。

    “是你住的地方,唐河。”

    我真是烧傻了。

    “我在……滨江大道,37号……”

    “我马上来,你别挂电话。”我听到电梯叮的声音。

    “宋羚我是不是要死了,我头好晕,好恶心……我还眼睛疼,浑身也疼……”

    “你只是发烧了,唐河。”

    我静了一会,心脏在急速跳动,这次真要晕了,我问他:“我是不是很烦……”

    “不……”我好像跌入湖水,宋羚的声音隔着水传不真切。唔,我记起来了,唐江挥舞着皮带,我从井口跌了下去,一刹那的失重感和现在急剧跳动的心脏吻合。

    不知过了多久我睁开眼,宋羚从屋子外突兀的闯了进来。

    他身上还带着太阳曝晒过后的滚烫。

    “你再慢一点我就要死了……”他将我抱在怀里,我说的有气无力。

    “不会。”他脸上没什么表情,我摸了摸他的耳朵。

    我被他抱进车里,“去哪啊……”我在副驾驶上艰难的转头看着他。

    “你都烧晕了,去医院扎几针。”

    “可是我没钱。”

    “那怎么办呢,总不能烧成傻子。”

    我笑了几声。

    他扭头看着我,眼睛快速眨了几下:“不过我还有几块,凑凑应该够了。”

    “那拜托你了……”我感觉自己又晕了过去。

    宋羚到医院抱着我下车,他身上的薄荷味让我清明了不少,我感到他在快速奔跑。

    然后我被放在椅子上,他们的交谈声好像隔着一层棉被,我听不清。

    后来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我又回到了那个破烂屋子,唐江的裤管下也没有变得空荡荡,我的面前摆着溅了水滴的作业本。

    还是夏天,风从开着的窗户吹进来,破烂屋子旁边的山崖种着树,树根牢牢的攀附着土壤。

    好安静,除了风声,还有晾晒在院里的湿衣服滴滴答答落水的声音,唐诚午休时咕噜噜的呼噜声,树叶哗啦啦响的响声,还有……

    我脑袋上的汗又趁我不注意跌在我刚写的字上。

    我用手背贴了贴,然后听到踢踢踏踏的脚步声。

    我看到唐江苦着一张脸从院子进来,他背着一个磨的油光发亮的双肩包,黑布鞋穿成了灰色,鞋子前面有两个丑陋的补丁。

    他将包扔在地上,溅起了一从浮土。

    我终于注意到他被血染湿的膝盖,他的小腿干瘦粗糙,像两棵劈砍下来的柴。

    他一屁股坐在阴凉里,他说:“吃的呢?”

    我把作业本收起来,抹了一把汗。

    厨房处在太阳直射方向,为了防止野猫进去偷吃门是锁着的,我推门进去的一瞬间热的我呼吸一滞。

    我迅速将中午吃剩的咸菜和炒土豆丝端出来,又取了两个馒头。

    唐江咬了一口馒头,我准备进屋子,他大声说:“逼娘养的烂货,连口水都不给你老子!”我又给他倒了一杯水,放在他旁边。

    他猛地把水打翻,站起来。

    我要进屋子,他拽着我的后脖领子往院中间拉。我的记忆这时候开始恍惚,他流血的膝盖,迎面而来的蛇影,蜇眼睛的太阳,烫人的地表,溅在裤子上的冰凉水液,还有触空的心悸。揉杂在一起,被一双手捏过来捏过去,捏成了唐河两个字。

    我记得过年看到远处别的人家放的烟花的样子,揉杂在一处的色块砰的一下变得四分五裂。上升时的咻咻声和皮带撕裂空气的声音重合在一起,我想自己变成了一大团色块,也砰的一声四分五裂,骨骼变成了落在地上的砂石、火药渣、纸,血液被高温蒸发掉,我成了水蒸气泥土和风,总之不再是唐河。

    后来我被拉了上来,濒死的时候恍惚感觉有个人背着我,他的背上画了一只很丑的小花。

    意识回笼不知道今夕何夕,我感到眼睛被眼屎糊住,我废了半天力气才成功睁开眼睛。

    我巡视了一圈,还在医院,我能听见过道骨碌碌的滚轮声,然后轮子停在房间门口,有人进来了。

    “感觉怎么样?”护士问我,她在给我换吊瓶。

    “还行,就是想喝水。”我哑着嗓子说。

    “等一下昂,我给你打点。”

    “谢谢你。”我踌躇了一下,又说:“和我一起的人呢。”

    护士把换下来的吊瓶放进推车,说:“你是说那个男人?他可能一会就来了吧。”

    然后她给我打了水,就走了。

    我喝了一口,有点烫。额头上摸起来凉凉的,汗津津。

    我想起手机没带,又注意到背心换成了病号服,但是套在我身上有点大,我掀起衣领看了看我心口旁边的一道疤,如果是宋羚给我换的他应该已经看到了。

    我正在思索,抬眼就看到宋羚提着饭盒站在病床前。

    他长了一圈胡茬,唔,看我的眼神也奇奇怪怪的。我有点摸不着头脑。

    “吃饭了。”他笑了一下,看起来笑得很勉强,那双眼睛里好疲惫好难过。

    “我睡了几天。”我问他。

    “一天多,高烧烧糊涂了,差点烧成小傻子。”他给我把菜从饭盒端出来,我的肚子很应景的咕噜噜叫了起来。

    “刚醒吃清淡点,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口味的粥,甜粥咸粥我都买了点。”

    我挖了一勺黑米粥,“我喜欢甜甜的。”黑米粥果然很甜。

    宋羚坐在我脚边,他的身材真好,一点也不像要四十岁的人。我想到小时候在学校看过的几期动物世界,里面的雄狮子悠闲趴在草地上。宋羚应该是疲惫的雄狮子,他有两个黑眼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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