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练习曲O10o3(上)(4/8)

    苏很少在晚上出门,她怀揣不安,五脏六腑好像被人痛击了一拳。当苏在骑楼等到卓然时,对方穿得b她更随意,连衬衫都没有扣好。

    苏不自觉伸出手,她一边说一边动作:「你确定要去吗?」

    卓然盯着他的扣子被苏扣好,他眯起眼睛说:「只要我能够把他的技巧学过来,我就能赢过他。」

    苏对此不予置评,但她和卓然一起搭捷运时,对方的身高引来许多人注目,卓然似乎对捷运感到很新奇,不停左顾右盼,苏还是莫名紧张,要是她在捷运站把人ga0丢,那这就是她的责任了。下意识地,就像小时候对弟弟那样,苏在人流汹涌的区域伸出手。

    卓然没有迟疑地牵紧她。

    当苏拿出手机查看地图时,卓然的手安稳地待在她的掌心中。不紧也不松,让苏想起了她带领幼稚园小朋友去教室时,孩子们触碰她的力道。那只手的骨节0起来明显,指腹粗糙。

    就像钢琴家。

    当他们抵达言山大学附设表演厅时,已经晚上七点了。苏抬起头,看向大门口的个人海报:田文介一脸像是刚睡醒的模样,双手交叉地站在海报中央,旁边是优美的艺术字t「绽放古典的光」,演奏曲目大约有三分之一都是萧邦,像是在公然向卓然挑衅。

    「说真的,我们也可以回家。」苏忍不住说。

    但卓然皱起眉头,他说:「不行,我一定要听听。」

    「但请不要冲上去跟对方呛声。」苏说,她这才发现卓然和她没有松开手,但苏也想不了那麽多,他们一同来到观众席,距离音乐会开始的时间还早,她把整个人埋进柔软的椅子中,在观众们陆续进场时,苏注意到舞台的旁侧聚集了几个人。

    其中一人就是田文介。

    和珠落盃时傲慢的表现不同,田文介被一名外国人和另外几名看上去都有一定年资的老师包围,他低垂着头,手握着乐谱,似乎将所有想说出口的字句都先在口腔嚼碎。

    而前排的座位有个非常激动的人影,她定神一看,发现那是锺耀元,对方好像在认真地在跟一些来听独奏会的家长们认真说明关於田文介的优秀。然而「明日之星」在远处,头却垂得更低了。

    苏还来不及跟卓然说她的发现,田文介立刻就往舞台方向离开,随後几秒,黑暗便笼罩在他们身上。

    主持人轻柔的声音解说田文介的生平介绍——提及对方战胜儿童白血病後,就将全身心投入在钢琴上。苏猛地想起b赛时去查询选手资料,当时田文介的资料上写着「八岁开始学琴」,苏还觉得有点太晚了。

    但当田文介站上舞台,所有的光亮都集中在他身上时,苏将这些想法给抛开。

    在小型舞台上,她b先前在音乐厅更能看清演奏者的表情。

    田文介鞠躬,手臂滑出婉约的弧度,他悄然无声坐上钢琴。

    然後宛如远方的轰雷将至。

    或许是因为珠落盃时苏太过於紧张,她根本没有认真听田文介的演奏,此时此刻,苏侧耳倾听,感觉自己置身在由音符构成的世界中。

    如此漂亮的装饰音与节奏掌控,就像拉着手将观众带往舞厅。他的每个音节都掌握恰当,将纯粹的萧邦圆舞曲表现地淋漓尽致,三拍子的乐声将观众拉起,旋转,弯腰,轻点地面,收脚,抬手,跳着圆形的舞蹈,那就是他的钢琴,将萧邦深刻入骨,延伸至那关节分明的十指,在黑与白的琴键上舞动,田文介的表情毫无迷茫,彷佛就算得知前方是地狱,但只要有钢琴,他便能存活。

    而在乐章的空档中,苏移过视线,她在黑暗中瞥向卓然的侧脸,对方的轮廓被舞台上的灯光晕染,黑se的眼睛里盈满舞台与钢琴的模样,以及田文介的身姿。

    她屏住呼x1。

    顿时那些乐声都成为背景的细微杂音,她无法说明卓然的表情究竟代表什麽意思,但她唯一知道的是卓然会向前行,无论遇到什麽阻碍,这个男人都会想尽办法,将能拿得出手的事物都作为赌注,即便鲜血淋漓,r0ut粉碎,他都会前往萧邦国际钢琴大赛。

    为什麽她会这麽觉得?苏甚至也回答不出来。

    ——以萧邦的「升c小调圆舞曲」开场,而後,布拉姆斯的「g小调狂想曲」为狂热的中段,由舒曼的「梦幻曲」作为温柔的结束。

    田文介的独奏会并不长,其中也包含了他得到珠落盃」与萧邦的「幻想即兴曲」。

    田文介的强项在於他似乎能把所有的曲子都弹成叙事曲。

    他的钢琴如同涓涓细流,汇集成巨大的河。田文介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他采取了与卓然完全不同的策略,以必须极富感情的奏鸣曲作为开场,像是为了证明他将以顶尖的技巧撑起天地。

    就像参加对方独奏会的那一天,苏在台下被音乐的洪流洗礼。

    田文介挺直腰杆,眼镜後方的视线与钢琴相对。

    她在此处目睹一场争斗,献身於钢琴的战士们亮起獠牙,在黑与白的琴键中猛发突进。

    悲怆奏鸣曲那如歌的慢板,优柔而哀伤,饱满且近乎满溢而出,如此jg准的掌控节奏,在呼x1吐纳间,他的视线没有移开手部的律动。坚韧的十指将岁月历练一点一滴地注入钢琴。

    那可是钢琴名师的高徒,是同样要前往萧邦大赛的人啊。

    要说田文介「热ai钢琴」吗?苏不敢肯定,但她的确享受这份音乐,甚至忘记时间流逝。琴音就像远处传来的嗡鸣,又逐步增强,然而听起来是令人倍感安慰,明明是一首被无数作品引用的世界名曲,可在田文介的手中,被塑造成了美丽且令人屏息的曲子。

    他的停顿又更长了些,田文介在座椅深x1几口气,才再次抬起手,将苏最熟悉不已的萧邦演奏而出,幻想即兴曲前段的快版毫不意外被jg准的触键给带出,梦幻且轻快的节奏轻巧且高昂,他的音符粒粒分明,结穗成熟。没有止歇的快速音群以及左右手之间的和弦配合,都无不显示出田文介是如此强大且极富生命力的钢琴家。

    就像在说,他能演绎出b卓然更好的萧邦。

    中段结束後,是转调的开头再现,宛如一个优美的弧形,最终在经历旅程後回到原点,那温柔的念想卡在心x之间,魂牵梦萦般,他的手指清脆地敲响最後一个音。

    然後迎接掌声。

    苏还来不及喘口气,紧接着又是几名参赛选手的表演,她的脑袋感觉已经变成五线谱的形状,所有人的乐曲都在其中跳舞。她可以感觉到身边卓然粗重的呼x1声,他们的手臂紧贴在一起,苏想要开口询问对方是否安好,她悄悄抬起头,卓然的目光sisi地盯着舞台。

    最後,余诗雯登场。

    轻快的步伐向观众鞠躬时,余诗雯笑得灿烂如花。

    ——萧邦的「双三度练习曲」、贝多芬的「暴风雨奏鸣曲」。

    蛋糕般蓬松的裙摆随着在舞台的行进而晃动,余诗雯轻巧地坐上钢琴椅,然後弹奏。

    似乎任谁都知道,昨日弹奏普罗高菲夫的少nv仅仅稍微崭露锋芒。

    她的自选曲被誉为是萧邦最难的练习曲,然而当余诗雯开始移动手指时,苏皱起眉头。

    那是何等轻松惬意?

    余诗雯像是在花园蹲下采集花朵,繁复的右手双音结构,需要以快速且乾净的触键连续让两个音整齐如浪cha0行进,但光是一次只弹一个音进行同样的旋律,结构都有可能出错,更何谈论必须强而有力,保持同样的力道让乐声延续?

    然而余诗雯的表情是如此随x,她的手柔软如丝绸,在风中摇曳,每一口呼x1都为演奏添加了戏剧x——但这是原先那首练习曲吗?苏不敢肯定,当她已经听萧邦听了将近两年,而卓然又是以模仿大师起家,她几乎能够0透萧邦乐曲中那gu纯粹且强烈的情感。

    余诗雯的演奏是关於她自己。

    双手之下的钢琴所奏出的乐章,是发自内心,由「喜ai钢琴」而生,如此生机蓬b0。在琴键上停留了多零点几秒的时间,踏板踩得更久一些,停顿短了些,属於她的味道便因此而蒸腾。那并非萧邦,那就是她自己的——

    自己的「喜欢」。

    甚至包含接下来的暴风雨奏鸣曲,余诗雯是切换的如此之快,她的手柔软点出奏鸣曲的圆滑伴奏,康慨激昂的乐声中,她就像身处於暴风雨的中心点,拿着指挥bang在引导身边的浪花和雨点降落在该有的位置。她甚至开心地咧开嘴角。

    在宛如风雨打在地面的顿点上,余诗雯夸张地抖动身t,灯光将她的脸庞照亮,像是不过一眨眼的时间,长达七分钟之久的奏鸣曲便随之结束。

    厚颜无耻。

    苏的脑海里闪过这个字。

    是的,锺耀元那yu言又止的形容,就是厚颜无耻。这名少nv最令人憎恶之处,正是她似乎对自身的天才程度一无所知,她的跳音,她对乐曲的掌握,以及那无b热ai的表情。

    「看啊,这才是真正的钢琴家应有的姿态」——

    当掌声雷动的同时,一旁的卓然发出剧烈的咳嗽声。

    当主持人宣布复赛结束後,卓然还是坐在椅子上,这时候苏才发现,帮对方绑好的头发早就因为演奏时的动作而凌乱。

    锺耀元和宋琦臻已经先和他们打过招呼出去大厅了,而巧睿和苏仍留在卓然的左右两侧。

    「我说啊,」但最先开口的是叔叔,他的声音在演奏厅内清脆响亮:「卢卓然,答应我等等不管结果如何,你都不会突然冲上去揍人。」

    苏忍不住说:「不要预设人家啦。」

    叔叔翻了个白眼,他把弟弟带上,说他们先到大厅处看看结果公布没,演奏厅内的人数越来越稀少。

    「你绝对能进决赛的!」巧睿说,苏在一边猛点头。

    卓然睁大瞳孔,他深x1一口气,却突然冒出一句:

    「他们的萧邦听起来好不一样。」

    苏和巧睿对看一眼,这一次巧睿像是没有把握,用眼神将话题丢给了苏。连带地,卓然的眼神也望向苏。她想要用一个完美且正确的答案回应卓然,然而她却感觉无论说什麽都像是在说谎,都像是在说,眼前这个「只为了赢而前进」的人彷佛低人一等似。

    但还没等苏回应,卓然就已经用气音说了:「但我会打败他们所有人。」

    大约半小时後,所有参赛选手都聚在大厅里,苏下意识地把卓然保护在自己身後。不过这次田文介似乎也没有心思去理会他们,他站在家长们身边,有一个小nv孩在田文介身边转圈圈,他的手保护x地护住小nv孩的肩膀。而洛朗老师也似乎愉快地走过去打招呼,只不过换来的是田文介的臭脸。

    苏紧张地咽下口水,下一秒,巨匠赛的工作人员从後方走廊出现,全场顿时一片静默,外头的雷声与雨变得更加刺耳。那份通过名单被贴在公布栏上。

    「苏,还有老师?」卓然来回看着她和巧睿。

    「你要说动词啊,动词!」巧睿边说边拉着他的手来到名单前:「要说一起去吧这样啊。」

    苏的掌心被卓然紧紧握着,她感觉自己的血ye在沸腾,她的视线扫过其他参赛者,即便她不想要,也仍旧捕捉到从紧张到失望的表情变化。苏yb着自己抬头望向那份通过名单。

    就在是如此饱满且丝滑,苏能看见余诗雯在缓慢的段落露出微笑,在猛地敲打琴键後抿嘴,她的一举一动都被钢琴牵引,苏只要闭上眼睛,就能看见一大片的花海在对方身後绽放。

    苏屏气凝神,长笛轻轻将方才的激昂冲淡,此刻的钢琴听起来几乎快要失去钢琴原有的面貌,苏从未听过有人能够把这段如竖琴一般的旋律演奏得就像真正的拨弦乐器,与长笛配合之下,余诗雯似乎长叹一口气,她满足地抬起手,等待小提琴将演奏延续。

    然而温和的乡间气息戛然而止,协奏曲的速度开始加快,一层又一层叠加,直至钢琴加入,将急版的节奏推向高峰,充满了令人目不转睛的戏剧x,余诗雯的钢琴是如此透明且有着猛烈的穿透力,她的每个按键都带着念想,紧随而来的小段独奏就像颗水晶球,能够从其中窥见整首乐曲的样貌,而她只是负责将最盛大美好的部分呈现至观众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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