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刀记(46卷)(256-258)(6/8)

    轻捏人中,见老四醒转,将人放落,沉声嘱咐:「躺着别动,其余有我。」

    沐云色一挣之下未能坐起,昏沉沉地点头,便即不动。

    韩雪色悄悄摸出奇鲮丹,将瓶中所余六枚倾于掌中,自言自语道:

    「你……又要笑我意气用事了罢?今日这关过不了,横竖是个死,不如死得

    清楚明白。阿妍决意离我而去,便是赖活着……人生又有什么况味?」微露苦笑,

    仰头咽下。

    丹田中热流涌现,不同于平日的温融,像是生生吞了块熔铁炽炭,焦灼的痛

    感一路上窜,旋即漫入奇经八脉、四肢百骸,痛得他额筋暴起如虬,咬牙忍住痛

    哼,提掌猛击木桩!

    风桩全没至顶,术式贯通,原本被耿照驯至半竭的地龙再次痛醒,疯狂扭动

    起来,颇有垂死一搏的惊人态势。

    耿照猛汲地气,承受了最多的冲击,持续于痛苦中锤炼五脏六腑;聂雨色则

    趁韩雪色一动身,沿右掌掌形,忍痛在地面划下数道引气归虚的血符箓,拼着泄

    去地气,勉强扛住了这波反激。

    韩雪色浑身暴冲的内息与地力一撞,痛苦大为减轻,眼见桩定,不禁一笑;

    想起耿、聂两人约定以诗为号,豪气上涌,朗声道:「成啦!一罢掷杯秋泓饮!」

    一人冷笑:「土虚烦穴蚁,柱朽畏藏蛟!魏无音连粗通文墨都说不上,几句

    不合格律的破烂排场,徒子徒孙倒是金贵得紧,徒惹人笑!」阵中雾墙更薄,绕

    着阵基飞转,居间殷横野抬起眼眸,不再是空洞失焦的模样,险恶的目光一一遍

    扫,显已恢复知觉。

    沐云色被强大的威压惊醒,挣扎而起:「老贼……老贼破阵啦!」韩雪色拔

    出暗藏在靴筒的匕首,打算拼个同归于尽。聂雨色大喊:「别动!阵式还没破,

    莫便宜了对子狗!」

    殷横野笑道:「老朽真是走眼了。龙庭山往来一甲子内,只有你堪称人物,

    魏无音给你提鞋都不配。」沐云色听他辱及恩师,正欲反口,发现嘴巴最毒的二

    师兄竟不作声,心知这一节他绝不能忍,灵光乍现:「是了,莫帮贼人指引方位。

    老二出声,实是万不得已。」

    殷横野倾耳片刻,没等到四少回嘴谩骂,微露一丝赞赏:「可惜你等须毙命

    于斯。风云峡一系在龙庭山为所欲为,威风了几百年,不意今日绝于荒郊野岭!」

    随手指点,气劲如乱箭齐发,嗤嗤声不绝于耳,有些径穿风雾,削得崖上草飞石

    溅;有些却闻声而不见影,明显止于阵中,只不知是何缘故。

    除沐云色外,其余三人趋避不得,好在指劲并未全出,时灵时不灵,总算没

    落得蜂窝般千疮百孔的下场;虽然腾挪格档极尽手眼,拼的却是运气。

    韩雪色距离最近,情况最险,奋力以匕首挡开数道指锋,想起老四手无寸铁,

    倒转匕柄往后一扔:「接着!」沐云色随手接过,低声抗议:「我用不着,宫主

    留用!」冷不防数道劲风连至,间不容发之际,挥匕挡去两道,第三道却削过右

    腕的「神门穴」,沐云色忍痛不哼一声,却免不了腕掌脱力,匕首铿然坠地。

    殷横野猛然转头,对正韩、沐二人,绽出一抹残忍笑意。聂雨色无法判断他

    恢复到何种程度,宫主的性命却冒不得险,开声道:「小心!」见他不知何时转

    对自己,抱臂冷笑:

    「这种骗小孩的把戏,拜托你别撅屁股好不?我都替你难过——」

    指芒瞬间盈满视界,快得来不及反应,这一霎眼仿佛被无限延长,偏生四肢

    百骸动弹不得,只有意识孤伶伶地面对死亡。

    聂雨色忘了自己有无瞬目,反正眼前乌漆墨黑的一片,接着「錝!」一声清

    越激响,风压分掠两鬓,终究没能洞穿这世上最伟大的天才脑袋。

    嗤嗤的破空声接连不断,挡在他身前的漆黑物事旋转起来,快到难辨其形,

    清脆的铮錝响声不住弹飞指劲,仿佛有千手千眼,无论殷横野发向何处,都脱不

    出这三尺来高、宽约数寸的乌黑防壁。

    指劲并不是被有形之物挡下,聂雨色心知肚明。只有无形的音波之刃,才能

    不分远近抵销劲风,亦令未脱迷阵的对子狗难辨东西,越打越迷糊。

    但血祭阵行将瓦解,只余薄薄一层羁束,干扰殷横野已无意义。云桩不定位,

    对子狗数息间便得自由,己方无异俎上之肉,任人宰割。

    「老大别玩啦,玩脱了要***的啊!」

    聂雨色终于按捺不住,一脚踹向乌影,谁知踹之不倒,震得腿脚隐隐生疼。

    那物事又转两圈才静止不动,却是一具立着的狭长铁琴,周围哪儿有人影?

    「……人呢?」

    琴底无声无息穿出一指,若非他一个弓腰铁板桥折落,便是指风穿脑、红白

    泄飞的下场。聂二侠眦目欲裂,偏生连跑都没法跑,不由自主爆出连串粗口,顷

    刻连吐六百余言,竟无一词重复;就这方面来说,无疑亦是天才。

    殷横野知觉未复,稍辨方位,当先一指,径取最棘手的聂雨色之命。直到洞

    穿铁琴,才知另有援兵。

    蓦听北面一人和声道:「多谢先生指教。」干干脆脆一掌拍落,连丝毫犹豫

    也无,云桩直入地底,灵气定位,簌簌晃起漫天尘沙!

    殷横野心知中计,反身掠去,已然阻之不及。四桩为基连成的四边,笔直升

    起四面高耸入云的晶幕,回映日光灿华,乍现倏隐,才又化成一团灰雾——

    不同的是,血祭阵是迷惑五感的幻术,四奇大阵却是扎扎实实的壁垒。殷横

    野一头撞上晶幕的错愕,以及散发溢红的狼狈模样,在场五人看得一清二楚;直

    到雾影覆盖阵基,将里外分成两个完全隔绝的界域,殷横野的咆哮声才逐渐隐没。

    「先师说:『乖理拂性宜读诗。』只知格律,难免有负诗书。这诗还差一句,

    先生且听——」

    撤掌起身,一掸袍襟,口吻仍是一般的和煦温文,不带半分烟硝火气,一如

    脸上淡淡笑意。来人踏桩运劲,转动术式,完美无缺地闭合阵形,负手朗吟:

    「胜却青锋,十三弦!四奇,开阵!」

    第二五八折、敢与君绝,玄律忽震

    阵形闭合,地气与术式自成系统,桩上用以导气的形窍便即失效,与开阵四

    人间的联系自然中断。术法中谓「形窍」者,相当於是启动阵基的牵掣,所入不

    外乎精、气、血、神;毕竟是往里头倾注了些什么,从意象上来看,就像容器的

    开口一样,故以「窍」为名。

    地气的回涌——或说「冲击」——一断,伤疲立现,聂、韩双双盘膝坐倒,

    争取时间调复。沐云色虽未经地气摧残,一震之下亦受创不轻,撕下衣摆啣住,

    捆紮了右腕伤口,也跟着闭目盘坐,调息运功。

    只有耿照不受影响,一抹额汗,转对那踏桩合阵之人,见他身形修长,比起

    肩宽膀阔、魁梧昂藏的毛族血裔韩雪色,此人更瘦也更斯文,高得不予人临下睥

    睨的压迫感。

    来人作深衣曲裾、抱肚缠腰的武服打扮,外罩对襟大袖衫,披着长长的旅装

    披风,层层叠叠,无不是厚而无光的絁绸材质,却没有半点风霜之色,乾净得像

    是自画中走出;除内里的交领中衣是一尘不染的白,其余皆是极浅极淡的松绿、

    竹绿、湖水绿,然而未见松柏之寒,苍竹之硬,似三月里的湖岸垂柳,耙梳春风,

    映翠透黄,说不出的宜人。

    耿照本有满腹疑问,那人却迳转过身,瞇起姣细的丹凤眼,团手为礼,长揖

    到地。「若非典卫大人神功相赞,今日我风云峡尽灭於斯。在下阜阳秋霜色,谢

    过大人。」

    (……此人便是「小琴魔」!)

    身为奇宫「色」字辈的代表人物,人称小琴魔的「云水三合」秋霜色,据说

    修为已臻化境,堪比全盛时期的魏无音。

    当年天雷砦一战后,琴魔重创退隐,座下不计託庇风云峡的韩雪色,共收过

    六名弟子,而「风云四奇」正是留下的菁英。秋霜色居四奇之首,多年来代表派

    系,与一班「无」字辈的长老周旋,绝非泛泛。

    地祉发布页4V4V4V点

    .

    与能歌能哭、不从俗流的沐四订交,见识过邪气沖天的奇葩聂二,更别提敢

    於袒露伤弱、难以三言两语形容的奇宫之主韩雪色……耿照以为自己早习惯了奇

    宫中人的特立独行。在今日之前,他从没想过,十年来实质掌握风云峡一系、在

    台面下捭阖纵横,长保龙首安泰的,会是这么恬淡温和的一个人,被这突如其来

    的揖拜弄得有些无措,忙不迭地抱拳还礼,赧然道:

    「秋兄……秋大侠言重。是我将贵派群贤拖下水,几成无可挽回的遗憾,天

    幸聂二侠的术法独步当世,复得韩宫主与诸位鼎力相助,才逃过一劫。风云峡一

    系若因我而覆灭,那可真是万死莫赎了。」

    他已非昔日的流影城小铁匠,说着说着,逐渐恢复了宁定,应对有据,未失

    分寸。只是无论喊「秋兄」或「秋大侠」,总觉得不太自在。秋霜色无疑远较耿

    照年长,白净面庞却看不出实际年龄。人说「相由心生」,在他脸上,七情似不

    怎么上心,什么都是淡淡的,寡味如水,波澜不兴。

    老胡与他私下论及蚕娘的驻颜术时,提到道门中有一派「由武入道」的,主

    张武功不过是通往长生的入门阶,一旦修到心如止水的境地,将展现各种神通:

    先是「鸥鹭忘机」——因为忘了自己是个人,鸟兽也看不出他是人了,以为是同

    类,见他便与之嬉戏;接着是「陶然忘龄」——忘了自己还活着,以致身子也给

本章尚未完结,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努力加载中,5秒内没有显示轻刷新页面!

  • 上一页

  • 返回目录

  • 加入书签

  •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