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刀记(46卷)(256-258)(8/8)
「这玩意我早摸得精熟,本就不是琴,而是杀人兵器!我一直没搞懂的,是它怎
能弹得出声音来!
「好了,你们通通死下山去,别在这儿妨碍老子,有多远死多远,滚罢!」
他说翻脸就翻脸,不止沐、韩面面相觑,耿照更是丈二金刚摸不着脑袋。
绿影微晃,未见秋霜色怎么动作,人已拦在玄律之前。「你这是做甚?」
「给师父报仇!」聂雨色切齿狠笑:
「老大,闪开!」
「四奇阵非是迷阵,你这一箭射去,若然有用,也只是射破阵壁而已,何况
阵中之人,也非站着不动让你射。你不会做这种傻事。」修长的翠衫青年随意一
站,玄律弓之前便彷彿只有他而已,不知是他的身形如须弥山般贯通天地,抑或
箭尖被缩成芥子毫末大小,所向再也无关紧要。
如此惊人的气机锁定,除开殷横野、蚕娘前辈的峰级高人,耿照只在居南陵
游侠之首的「鼎天剑主」李寒阳处领教过。聂雨色首当其冲,颔颚间撑出锐利紧
绷的线条,面色惨白如纸,额间渗出密汗,可以想见压力之大。
「所以你要的,恰恰是射破阵壁——该说是毁去阵基。我猜的是也不是?」
韩雪色心念电转,想起老二炸死惊震谷那帮蠢才时,用的也是火油木炼制的
阵基础石,恍然大悟,沉声道:「老二,你打算炸死老贼,是不是?才让我们立
刻下山……那你自己呢?想违背誓言,独个死在这里?你就是这般看待同生共死
的手足之誓的,是么?」
眉宇间的愧色一现而隐,聂雨色「啧」的一声,面露不耐。
「你们快快滚蛋,老子便能拉开足够的距离,谁想死在这种破烂地方?这四
根础石是我在山上所炼,试验用的玩意,岂无自毁保密的设置?这阵最多支持一
刻,一刻后地气将引燃桩底术式,一口气烧个精光,连灰都不剩,老贼躺着都能
脱身。
再不快走,一个都别想走了!「
沐云色忍无可忍,怒道:「你老爱冷着脸数落别人,最不拿自己的命当命的,
就是你!师父死了,老三也死了……凭什么只有你能不要这条命,旁人都得由着
你来牺牲?」越说越怒,不由得红了眼眶。
聂雨色冷笑:「我没空同娘们啰皂!成天哭哭啼啼的,没点长进!再不滚我
把你踹进阵里,噁心死对子狗!这阵一刻后就废了,趁阵势还在,以外力击破阵
壁,连础石带地气一同引爆,正好送对子狗上路。靠你们这帮废物,没点屁用!
师父老三死不瞑目,还不是全靠我?」神气嚣狂,眸光一冷,邪笑道:
「老大,我们十几年的恩怨,别以为我真不敢放。我忍你很久了。」
蓦听一阵豪笑,韩雪色撢撢襟袍,巨灵铁塔般的身形一屁股坐下,神色自若,
遥对耿照一拱手。「耿兄弟见笑。因为这脑子不清楚的混帐之故,我风云峡一系,
今日要给这片山头陪葬啦。耿兄弟未与我等立过誓言,切勿自误,宜速速下山。
我奇宫不尚俗殓,毋须棺木碑铭,可惜分别无酒,未能与耿兄弟一饮。」笑语虽
豪,眸中殊无笑意。
沐云色心领神会,也气虎虎地盘膝一坐,对聂雨色叫道:「老二,要死便一
起死,谁人怕来?不是只有你,才念着师父和老三的仇!我……我恨不得生啖老
贼血肉,教他万剐千刀,不得好死!你要炸山是不?算我一份!」想起师父师兄
惨死,不由得眥目泪血,嚎啕大哭。
这帮人任性起来,真是一个比一个任性啊!耿照目瞪口呆,一时间不知该说
什么。聂雨色可不是这种场面能唬住的角色,抬足满弓,似要连师兄一起射个对
穿,一边咒骂不绝,却非是爆粗口之类,骂沐四优柔寡断,骂韩雪色体弱无用,
骂师兄爱充好人……什么伤人骂什么,正因为不是无的放矢,入耳才更痛彻心肺。
这种骂法是要结死仇的。耿照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果然沐云色听不下去,从制止、劝解到对骂起来,也不过就三两句间。韩雪
色不发一语,面色越来越红,耿照本以为他是竭力忍怒,突然「噁」的一声,仰
天喷出血箭,倒地不起,才知情况不妙。
「……宫主!」沐云色扑前搀住,先探气息,再读脉象,七手八脚施以急救。
聂雨色一惊分神,秋霜色已按落剑尖,垂目而视,和声道:「够了罢。再怎
么骂,他们都不会恨你。他们想的和你一样。换作是你,便能舍下他们,独个儿
逃生么?」
聂雨色单肩垂落,心不甘情不愿地松絃收腿,拂袖道:「我道你要聪明些。」
秋霜色淡然笑道:「聪明的一向不是我。」伸手接住玄律。
未及看清他是怎么弄的,铿铿几声,铁琴又恢复原状。
秋霜色取出一只长长的淡绿布囊罩起束口,斜负在后。
「……闪开,让专业的来!」聂雨色一个箭步窜至,抬脚撵开沐云色,只看
一眼,伸手死攒韩雪色人中。韩雪色吃痛苏醒,咳血不止,差点又呛晕过去。沐
云色阻之不及,气得七窍生烟:「老二你干什么!」
聂雨色懒得搭理,揪着韩雪色衣襟,小鸡抓老鹰似的提起巨躯,贴面咄咄。
「你一共吃了几枚奇鲮丹?你他妈把奇鲮丹当炒豆还花生米嗑?你脑子跟卵
蛋错位了是吧,还是都留在女人裤裆里?」
「你……要敢提阿……的名字……」韩雪色咬碎满口血沫,咧开一抹狠笑,
衬得下排左右两枚霜白的犬牙分外精神。「我……我发誓会揍……揍得你……」
「满地找牙么?」聂雨色一脸衅笑。「别只是说说啊,我很期待。我有没有
告诉过你,每回你干她的时候,我都在房外偷看?还让老四画成春宫图,集结成
册,在越浦刻刊行——」
「没有这种事!」
沐云色自从被发现有绘画方面的才能,二师兄就老爱开春宫图的玩笑,迄今
已有十五年的历史。没有少年不看春宫图的,但这块在聂雨色的反覆操作下,硬
生生成了沐云色心上的巨大阴影,一听就翻脸,害得他几位师兄乐此不疲,屡屡
翻新花样。
「……出到第四十五卷了,坊间盗很多,千万要认明正,才有保障。」
「那……要去哪里买呢?」身为武林贤达,韩雪色果然很有权概念,拼着
只剩半条命,也要为大夥儿提问重点。
「哪里都没有在卖!宫主不要本能地配合他胡说八道!」沐云色气炸了。
聂雨色玩够了,一瞥旁边瞠目结舌的耿照,没好气道:「耿小子!你他妈看
戏啊?滚过来当驮兽!」
秋霜色身负铁琴,聂雨色、沐云色臂腕受伤,能背韩雪色下山的,唯耿照一
人而已。四奇阵只能再维持一刻,逃亡的时间已是分秒必争,韩雪色几百斤的重
量还不是最要命的,无论谁来背他,终不免拖着两条长腿,在迂回的山路间磕磕
碰碰,才是烦中之烦。
耿照的身量较他矮得多,索性让沐云色以绳索牢牢缚在身上,以防中途坠落。
「有劳典卫大人。」秋霜色对他深深一揖。「大恩不言谢,待过得这劫,再
与大人一叙。」
「毋须如此见外。当日若非琴魔前辈,也没有今天的我。」耿照抱拳。「山
路难行,先走一步。请!」发足掠下山道,几个起落间便已不见踪影,将随后打
紮的沐云色远远抛了开来。
秋霜色极目远眺,剑眉微轩,却没逃过将行的聂雨色之眼。瘦小苍白的青年
嘿的一声,嗤笑道:「对,他就是这么行,让我们看来活像一帮蠢蛋。《夺舍大
法》能长见识,没听说能长功力,他肯定不止偷了咱师父,还偷了别个。」
「有缘者得之,不能说是『偷』。」
秋霜色一捋长鬓——他和韩雪色的这个习惯动作,明显是自琴魔处学来——
淡道:「不说这个。你先走罢,我来断后。」
聂雨色冷笑。「要不是我太瞭解你,还以为你断后是打算偷偷引爆四奇阵,
炸对子狗个屍骨无存。但你不是这种人。」
老大无疑是个既不贪,也不怕的人,死之於他,完全就不是个驱力。师尊和
老三的死讯传上龙庭山之时,相较於自己与宫主的悲痛惊骇,他的反应倒是一如
既往的镇定,半点不教人意外。
但聂雨色并不以为老大对人世间的一切,看淡到了这种境地,他不是那样。
更有可能,是他对师父的消逝做了许久的准备,只是那天一直迁延,直到现在才
终於到来。在这个延缓的过程中,正常人都会额手称庆,感谢天眷罢?不知不觉
松懈下来,也是理所当然。但秋霜色不会。
他会持续准备,安静地等待着,年积月累,韶光悠长,无日无之。岁月几乎
是世间万物的敌人,却始终是秋霜色的朋友。他永远在准备。总是有准备。
「说老实话,我没招了。」要聂雨色承认这件事很难,连秋霜色听着都抬起
了眉眼。有一瞬间,聂雨色以为自己看见他在笑。「对子狗一会儿蹦躂出来,我
就是躺着让他宰而已。是你说要跑的,还有得跑么?」
这一回秋霜色才真的笑了,淡如闭目迎风。
「凡人的武功技艺,在三才五峰之前,不值一提,我也想不出什么取胜的法
子来。只是圣人有云:『变则通,通则久。』不走极端,总会有路。」一指山下,
见沉沙谷外,骤起大片尘沙,当中似有无数蹄影腾跃翻滚,彷彿能听见鞭声肃肃,
呼喝声不绝,却不知来的是何方人马。
「你瞧,这『变』不就来了么?」
本章已阅读完毕(请点击下一章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