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刀记(50卷)291(5/5)

    ,兀自起不了身,闭目待死,也不知是不是耿照眼花,老人面上似露出一丝放鬆

    的、甚至略感宽慰的澹澹笑意,无有惊惧。

    突然天上某处传来一把嘶嘎油嗓,大大咧咧骂道:「哎育,哪个放烟花烧你

    老子?这不是还没元宵么?」

    耿照精神大振,简直快哭出来了,不理他是怎生来得,奋起余力大叫:「见

    三秋,快救刀皇前辈!那厮与他有仇!」

    一蓬蝙蝠翅膀似的缭绕黑雾自虚空中穿出,刹那间天地俱暗,如坠深夜,黑

    雾绞成矛尖也似,勐然击向殷横野!一瞬,周遭的空气彷彿凝结,耿照觉得自己

    的动作、声音都慢到了一种难以形容,几近停滞的境地,却与他遇过的三五凝功

    俱不相同,有种被人拎着脚踝一顿旋甩,刹那间五感错乱、天地倒转,一切都失

    去常度似的,只有黑雾和殷横野依旧维持着正常的行进速度,双方然无从闪躲,

    毫无悬念地撞成一团!倒错而凝结的一切倏地又恢复正常,声音、形影……以数

    倍乃至十数倍的量体涌入五感,耿照只觉将欲断息,回神才发现自己跪地扶墙,

    另一手捂着咽喉大口吞息,靴尖前一滩呕吐的秽物,难闻的酸气凶勐地窜入鼻腔

    ;额发不住滴落水珠,很难辨别是泪是汗。

    殷横野四肢大开,在方才同一面墙的同一处圆坑里压出人沟,眦目欲裂,彷

    彿难以置信。

    另一头的院墙底,在武登庸身畔,披着黑色大氅的见三秋四脚朝天,屁股嵌

    入墙裂,明明腆着凸腹,身子居然能像纸人似的对折迭起,从两条罗圈蛙腿中间

    探出一颗光熘熘的大光头,哼哼唧唧老半天,叫得人心里烦。

    「行了行了,见三秋,这不是没死么?让我耳根歇会。」

    武登庸一开口便蹙眉咧嘴,蛇昂也似嘶个没完,虽未叫疼,实没比见三秋好

    到哪儿去。

    「刚才那手帅得很哪,叫什么名目?」

    见三秋精神一振,无奈爬不起身,就着裆间热情洋溢:「驸马爷,就上回给

    您提过,来不及试演的那招‘天外邪坠’。您老瞧着还行不?」

    「……你的凝功原来是这样。」

    武登庸闭目一笑。

    「见三秋啊,下回再打过,我可是不能让你啦。给来这么一下,没准要输哇。」

    见三秋苦着脸对正裤裆。

    「驸马爷,不是小人窑姊儿坐花轿,装,怕是没下回啦。您的对头不是一般

    的硬,适才一撞姑嫂上炕,全睡了……唉,我是说全碎了,境界起码跌了三两层

    不止。真不是给您添堵,您可千万要硬朗呀,啊?小人这三五年内努力练回去,

    再给您演一回。」

    武登庸呵呵两声,吐气虚淼,似无余力与他说相声。

    殷横野料不到耿照一方,竟还藏有一名无限逼近三才五峰的高手,猝不及防

    ,全力撞上,见三秋固是境界未稳,修为暴跌,不足出手前的五成;殷横野才被

    武登庸撞裂的新铸功体更遭致命一击,顿时全溃,即以神而明之的「阴谷含神」

    异能逆天而作,也绝不能在忒短的时间里三度重铸。

    茫然望天的儒圣之首嵌在墙里,喉头一搐,慌忙闭口,咬了满嘴朱红,自嘴

    角汩汩溢出,冷不防「噗」

    的一声喷出大蓬血雾,再止不住血呕,整个人跌落地面,半天都撑不起来,

    面色灰败如泥垩,只有白多于黑的狞恶眼神兀自吐露着不甘,半点不像将死之人。

    耿照鬆了口气,倚墙稍事调复,争取先他一步恢复动手之能,了结此事。

    见他狼狈已极、多似兽而不似人的模样,不由心生感慨,咬牙喃喃道:「早

    知如此,何必当初?」

    殷横野竟能听见,覆面的湿发之下嘴角微扬,虽然扭曲,仍能辨出是冷笑。

    少年一惊回神,挣扎膝立,本欲咬牙站起,风里忽嗅得一阵熟悉的苜蓿幽香

    ,清洌醒脑,令他激灵灵打了个冷颤。

    正自惊疑,院前远处欸乃一响,有人打开了幽邸的内门,一个断断续续的动

    听嗓音道:「……有劳了。不进来么?」

    却是女子。

    未闻应答,咿呀长响之后,内门再度闭起。

    耿照知其所以,只不知来的不速之客是谁缘何放入。

    刀皇前辈与见三秋既能入阵,难保没有其他奇人异士擅闯,他庆幸自己放出

    的是第二枚号筒。

    脚步声轻而细碎,以一种奇特的韵緻悠悠飘近,不知为何令人浮想翩联,依

    稀能见她在月下踩着莲足,曼歌而至的,既充满女子的成熟风情,又有着少女的

    烂漫天真。

    一抹纯黑衣影出现在半圮的院门前,被她玲珑浮凸的身形一衬,毁损严重的

    建筑竟不怎么扎眼了,恍惚间有着月宫般的幽静与沧桑。

    女子有着一张难以形容的美艳面庞,一眼便能令人深深陷溺,无由其他。

    而她丝毫不这么以为的纯真与自然,才是最可怕的吸引力,明明知道她极度

    危险,仍不由自主地步步接近,恍若疯魔。

    胤野解下防尘的连帽大氅,搭在臂间,其下的俐落旅装亦是无一丝杂色、却

    有深有浅的黑,随手理了理微乱的云鬓;露出衣外的,除了明艳无俦、几难判断

    年龄的小巧脸蛋,只有十指和半截白皙的修长鹅颈,被深浓的衣着一映,自有一

    股迷离眩人的凄艳。

    她腰间悬了柄无穗长剑,妆点的非是英锐之气,而是在端庄神秘之中,透着

    一丝无心之媚。

    很少有女子能将剑器佩出这样的气质,相比之下许缁衣太过素淨,漱玉节则

    失于侬软,宝宝锦儿不够挺拔精神,荆陌简直就像寻常村姑般黯澹粗砺,捧着都

    嫌扎手。

    耿照不知她欲显露身份否,唤了几声「夫人」,胤野置若罔闻,擎出长剑,

    像是展开书卷,又或打开装满美馔的竹箧盖子,正要亲切地招呼取食。

    微侧螓首,眯眼笑道:「这位……可是名满天下的殷夫子?」

    殷横野虽未见过胤野,但武林三四十年内,能美到这般境地的女子屈指可数

    ,勉强撑起半身,抹去唇血,蹙眉打量半晌,嘴角微扬,哼声蔑冷。

    「我该要见到你的,可惜所託非人,没能见得。你是专程来替胤丹书讨公道

    的么?」

    「不是。」

    胤野轻移莲步,缓缓行近。

    耿照本欲喝阻,不知怎的一股寒意窜上背嵴,一时竟开不了口,却非是为她。

    「他已死啦,是我亲手了结了他。人死即休,没甚好说的,我只是来瞧你,

    还有点事想问一问。」

    殷横野冷冷一哼,没来得及嘲讽,眼前一花,已被清幽体香所攫。

    狐异门素以轻功见长,但胤野的身法已远远超乎其父胤玄全盛时,纵使功体

    完好,怕亦须用上「分光化影」

    方能全避,何况眼下残躯?「你——」

    语声未落右手一阵激痛,乃此生未有,剧痛引发的痉挛令他本能扬臂,赫见

    五指筋肉剔尽,似遭铁刷刮洗,仅拇尾二指略辨其形,余下四根白骨参差错落,

    犹如品味低俗的闹剧佈置,却荒谬到令人笑不出来。

    胤野竟于一招之间,信手毁去他赖以成名的五根指头。

    「啊————!」

    殷横野的惨叫被硬生生打断,长剑「噗!」

    贯进右肩,如热刀搠牛油,声音轻利,分外动听。

    胤野连人带剑挺举而起,将痛得涕泗横流的老人钉入院墙,凑近美艳绝伦的

    脸蛋,压低嗓音一脸认真,恐为人听。

    「我一直想知道,像你们这般厉害的人物,到底会不会求饶。你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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