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刀记(50卷)295(5/8)
,满颔饭粒吃得甚香,地上托盘盛的另一只海碗里菜餚狼藉,倒先把肉都吃完了
,忍不住抱臂喃喃:「不对。就算刀皇前辈来了,怎能吃我的牢饭?掺入平日生
活的印象,使其更加写实,以致真假难分,这是产生幻觉的徵兆。况且,即使是
刀皇前辈,也不能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
武登庸「噗」
的一声,喷了他满脸饭粒,勐追胸口。
饭粒挟着三才五峰等级的内力打在脸上,那才叫一个隐隐生疼,耿照被喷得
几乎跳起,终于确定不是幻觉,赶紧摘了老渔夫腰间的葫芦拔开塞盖,灌了老人
一通酒,免得今夜三五榜上一次除去两条名字。
「你没有幻听,也没有幻觉,只是对着墙自己跟自己说话而已,我看离发疯
也不远了。」
武登庸缓过一口气来,在揍他一顿还是继续吃饭之间犹豫片刻,终于选择了
「真香」。
「流影城是有好厨子啊,我老天。难怪你宁可吃牢饭也不走。」
耿照神色一黯,又颓然坐倒,低声道:「前辈有所不知。我害死了——」
「明白明白,横疏影嘛,听说是美人儿一个,可惜可惜。」
双掌合什往西方拜三下,低声祝祷「来生有房,专靠爹娘;若未投胎,保佑
发财」,转头冲他冷冷一笑,按膝乜斜:「要不要听听这辈子在我身上,能算出
几条人命?」
耿照哑口无言。
陶老实、灵音公主,还有数不清的武登族人——所以老台丞才以刀皇前辈为
例,说明「放下」
二字重逾千钧,却也轻如鸿毛的道理,取决永远在自己手中,与旁人无涉。
「涉你妈的死人头。」
刀皇抄起空碗本欲噼头扔去,眼尖瞥见碗底尚有一抹残油,想起适才拌饭肉
汁的美味,转了一圈扣回嘴边舔完放下,瞧得耿照两眼发直,简直不知道自己都
看了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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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登庸干咳两声,赶紧回到正题。
「你这不叫放下,叫逃避。逃避从来不能解决问题,它本身就是非常棘手的
问题。独孤天威拿父亲和姊姊的性命威胁你,你这么屁颠屁颠的跑来已够蠢了,
居然还信了他的鬼话……你这样信不信殷老鬼活过来找你算帐?你这是踩着他的
智商在猪圈里满地摩擦啊!」
老人严肃说道:「以你击杀‘地隐’的威名,连来都不需要来,写封威胁信
教独孤胖子好好做人,你就是正道作派;半夜把他装进他儿子的棺材里钉上富贵
钉,带你家人扬长而去,这就是邪道七玄的样子。只要你活得好好的,在外头难
以掌握飘忽无踪,你爹你姊就是在他手里做太爷。他要有那个疯劲,直接送两颗
人头给你不是更好?」
这个道理在几天前莫说耿照想不到,便是说给他听,以当时伤心乱极、脑袋
一片空白的状况,怕也听不进去。
经过了黑牢的沉淀,其实心绪在不知不觉间平复许多,一经刀皇点醒,茅塞
顿开。
武登庸见他已然清醒,这才点了点头,准备接着告诉他更重要的讯息。
「桑木阴之主马蚕娘离开冷炉谷之前,曾来见我,请我向你转达二事,因事
关重大不能着落文字,仅能口传,你且细听。」
耿照见老人说得郑重,整了整破烂葬污的衣襟,端坐点头。
「有劳前辈。」
「蚕娘自知命不久矣,须即刻返回宵明岛,传承衣钵,以免千年道统中绝,
无法等到你恢复意识,当面道别。她说此事你约莫已知,但毕竟未曾与你言明,
心中甚是过意不去,希望你日后想起她时,不要有所芥蒂。此其一也。」
耿照热泪盈眶,想起蚕娘指点他武功,乃至照拂提拔的恩情,自己却因一时
煳涂,差点把大好人生搭在这一处黑牢之中,既感且愧,低声道:「晚辈理会得
,此后当更加爱惜己身,不让前辈的一番心血,付诸东流。」
这「前辈」
二字既是指蚕娘,指萧谏纸、屈咸亨、褚星烈等,亦指眼前的老人。
武登庸只点了点头,当是接受,继续说道:「第二件已不再重要,只是你须
知之。横疏影并没有自杀,马蚕娘怜她聪敏多才、身世可怜,以异术将一具新死
不久的女尸化作其形容体态,弄进了穀城大营,李代桃僵。」
「什么!姊姊……姊姊她还活在世上?」
耿照瞠目结舌。
「正是。算算时日,怕与马蚕娘已一起回到了宵明岛上。日后山高水长,自
还有再见面的一天。」
少年怔然良久,又哭又笑,片刻终于回神,双膝跪地,向老人恭恭敬敬磕了
九个响头。
武登庸一向不欲与他有什么牵扯,尤其是师徒名分,更是避之唯恐不及,这
回却未侧身闪却,静静等他磕完,才悠然道:「我先听完你磕头的理由,再告诉
你我为了什么迳受。」
耿照惭愧道:「晚辈所练碧火神功,有个叫‘心魔关’的壁障,因功成太快
,必有反噬,不能克服心魔关者,内力突飞勐进只是假象,关隘之前,终究会被
打回原形。「晚辈初闻义姊横氏噩耗,是心志上的心魔障,方寸全失,自怨自艾
,弃一身职责与众人依託于不顾,孤身犯险,以致落入如此境地,全靠前辈的指
点,才能发现自己所犯的错误,虽不敢夸夸其谈,说已克服了这关心魔;经此教
训,希望将来不再重蹈覆辙,亦是一得。前辈若一开始便告诉我横氏未死,或许
晚辈就不会有冲动之举,然而此关心魔未过,日后不定何时再遇,害己害人,思
之极恐。「晚辈自知资质驽顿,不敢图列前辈门墙,但前辈屡次教我,恩惠极重
,幽邸一战更是奋不顾身,冒死抗贼,晚辈下定决心,此生定尽力报答。这九个
响头,是代替将来可能受此惠挽救之人,向前辈表达谢意。」
武登庸没想到他非为自己,而是为别人磕头,忍不住笑出来;细思片刻,才
慢慢道:「我并非无意收徒,只是一直以来,没有遇到心目中想要的徒弟。我想
收的弟子,有两种:种,是懂得害怕的人。」
耿照愕然抬头,发现老人并无促狭之色,他几乎没见过刀皇前辈用这种口气
说话,既非口呼「夫子」
的拘谨严肃,也不似平日那般胡闹,而是更温和也更宁定,却不令他觉得遥
远陌生。
武登庸平静道:「我这辈子,见过了太多不懂害怕的人,它们一往无前,伤
人伤己,勇敢或许是好武者所应有,但我不想再为世上增加这种人了。我想要一
个懂得害怕,会珍惜、会退缩,知道世上有什么比武勇更有价值的弟子,所以我
收了日九为徒。「第二种,我想要懂得后悔的人。无悔或许是好刀客应有的特质
,但懂得后悔的人才能做困难的决定,而不是快利。须知咬牙一冲,最是伤人;
杀伐决断,难道就是大英雄大豪杰了么?我也不想为这个世间,再增加这样的人。王八蛋已经够多了。」
老人定定凝望,清澄的眸光一如温暖厚实的大手,抚摩少年发顶心绪。
「横疏影若死,你后不后悔?萧谏纸之死,你后不后悔?褚星烈之死,你后
不后悔?南冥恶佛之死,后不后悔?」
每问一句,耿照便答以一个「会」
字,忽觉鼻端酸楚,眼角泛红;十数问之后,低头捂眼肩头簌簌,忍着嚎啕
无声饮泣,彷彿将埋藏已久的难过和伤心一股脑儿吐出来,超越世人对他的期待
依赖,终于有了点少年的模样。
武登庸伸手按他头顶,搓乱了少年的垢发。
「既如此,从今而后,你就是我的徒弟了。」
老人不拘俗套,耿照心潮起伏,此间自无奉茶为礼、焚香为誓之余裕,这场
别开生面的黑牢拜师,片刻间便已圆满结束。
耿照心绪渐平,忽想起一事。
「是了,师父您老人家怎知徒儿在此?」
当夜刀皇不辞而别,以他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高人行踪,谅必蚔狩云等也寻他
不到。
禁闭自己的独孤天威自不会在江湖上到处宣扬,老人既已踏上云游之途,如
何能现身牢里开解少年?武登庸嘿嘿一笑,神情暧昧。
「哎育,还不是亏得你那好媳妇?」
耿照差点要问「是哪一个」,省起师父最恨他情系群花牵扯不清,可千万别
上恶当,当心老人翻脸同翻书似的,脑门少不得要隔空吃上几枚爆栗,一迳傻笑。
「是么?那真是……呵呵……」
「就是……」
老人彷彿听见他的心思,循循善诱:「爱穿红衣的呀。」
「那也有俩啊!」
出口才惊觉独囚太久,对墙喃喃的习惯一下改不了,要捂嘴已然不及。
武登庸冷哼一声。
「就是那俩。合着你他妈上辈子就是一穀仓米罢?养活了几百张嘴不成,要
不就凭你这副德行,如何能修来这等福气?」
沉沙谷大败之后,耿照与萧谏纸生聚教训,全心设谋对付殷横野。
符赤锦为使爱郎无后顾之忧,悄悄找上染红霞,主动说明情况,毫无保留,
约定好以「绝不隐瞒」
为条件,交换染红霞谨慎行事,等待冷炉谷这厢的通知。
染红霞甚是感动,此后果然守约如恒,绝不稍易。
故幽邸战后,耿照的情况染红霞时间便接获通知,也曾数度入谷,为唤
醒爱郎尽一份心力。
然而她与舅舅白锋起同住一间客栈,白锋起何等样人,要在他眼皮底下偷来
暗去,本身就是一件困难至极的事,染红霞只能于白天前往,每次连同往返路程
,不能超过两个时辰,才不致令乃舅生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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