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05(5/8)

    “……我知道了。”

    诸伏景光点点头,菅海斗几乎是明示地告诉了他答案,也印证了诸伏景光的猜测。

    “回东京的感觉怎么样?”

    菅海斗突然问到。

    诸伏景光缓缓吐出一口气,才扯出一抹并不会有人看到的勉强笑容,低声说道:“还不错,就是感觉有点物是人非。”

    “适应一段时间就重新熟悉了。”菅海斗轻松说道,“还是说不打算长住?我看你是用公共电话打过来的,连电话卡都没办吗?”

    “是啊。”诸伏景光应下来,“大概两三周就要走了。”

    组织肯定没有耐心跟诸伏流辉一直纠缠下去,现在已经是十一月底,估计今年之内,这件事情一定会告一段落。要么组织从诸伏流辉手里拿到想要的东西,要么是选择一劳永逸,让诸伏流辉永远闭嘴。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留多久,也不可能告诉菅海斗他其实一直都在东京待着,根本不是当初说得那样出国了。

    他只能用故作随意的态度跟菅海斗嘱咐道:“别跟流辉提我,我怕他又来骂我。”

    “reki不问,我就不说。”

    菅海斗回答得很狡猾。

    “哈哈,那我可得好好躲起来了。”诸伏景光轻笑,“为了防止你把我卖了,走之前我都不会再找你了,海斗哥。”

    “唉——这是威胁吗?是威胁吧!”

    菅海斗拖长声音抱怨。

    “是威胁啊,所以别说出去,拜托了。”

    “了解啦,不会说出去的。”

    诸伏景光这才放下心,带起个真心实意的笑容:“我还有事,不多说了。谢谢你帮我,回头让流辉请你吃饭。”

    “好啊好啊,我想宰他很久啦。”

    “嗯。”诸伏景光带着笑点头,“狠狠宰他。”

    “拜拜啦小光,要开心哦。”

    “谢谢海斗哥,放心吧。”

    挂了电话,诸伏景光无声地咀嚼了一遍菅海斗刚才告诉他的地址,默默地思考了一会,才推开电话亭的门离开。

    在他走后没多久,一个西装革履打扮的中年男人急匆匆走进电话亭,手里握着自己的手机,似乎是没电了,又急于联系某人。

    中年男人在电话盘上按了两下,却没有把电话打出去,而是选择了回拨。

    “hi~这里是海斗的工作室,亲爱的客人,您是想要预约今晚的表演吗?”电话里的声音热情洋溢地招待着,“啊,是刚才来过电话的先生,请问您还有其他疑问吗?”

    “是我。”中年男人张嘴,用跟诸伏景光相差无几的声音询问道,“关于刚才的问题……”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等着菅海斗的反应。

    “真的很抱歉啦,虽然不知道您究竟是怎样拿到了我的私人电话,但是客人的隐私可是重中之重哦,即使您再问几遍,我也还是无可奉告啦。”

    菅海斗语调甜蜜地拒绝。

    “我知道了。”

    中年男人没再多说什么,干脆地挂了电话。

    易容,变声,高超的跟踪技术。

    电话亭里的中年男人无疑是贝尔摩得假扮的。由于上次诸伏流辉那件任务中出现了一些差错,苏格兰最近一段时间的行程其实一直都在组织的关注下,他今天突然用公共电话联系别人的行为着实可疑,值得贝尔摩得亲自试探一下。

    不过从刚才的电话来看,苏格兰似乎是给那个叫菅海斗的牛郎打电话询问了一些事情,大概率是有关诸伏流辉的事情。

    看来苏格兰也不是没有怀疑。

    想到自己转达的那一份dna化验结果,伪装之下的贝尔摩得笑了笑,觉得苏格兰不过是在牢笼里挣扎,纯粹是白费力气。

    接到任务命令的诸伏景光等在诸伏流辉公寓外不远处的路口,无处安放的手指搓了搓,才烦躁地从口袋里掏出烟盒,点了一根烟咬在嘴里。

    出于很多原因,他现在完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诸伏流辉。可是任务——无论哪边的任务,都要求他不得不去面对诸伏流辉。

    好在他现在是苏格兰。

    做苏格兰该做的事对于诸伏景光来说,本应该近似一种折磨。可现在反而变成了让人松下一口气的伪装。

    苏格兰不知道诸伏流辉是他的哥哥。

    苏格兰不知道诸伏流辉会用怎样的态度对待他。

    苏格兰不知道诸伏流辉在这两年的时间里一直在忍受精神分裂的痛苦。

    苏格兰什么都不知道。

    诸伏景光也不该知道。

    诸伏景光跟走过来停在两步之外的诸伏流辉对视。他有点生气,这点生气让他不想看见诸伏流辉面无表情的脸,那张脸他看够了,非要有一些跟他一样愤怒的表情出现在上面他才会甘心。

    好在他是诸伏景光,诸伏景光总有办法让诸伏流辉生气。

    于是他用挑衅一般的视线扫过诸伏流辉,故意当着诸伏流辉的面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烟雾,用着轻松随意地口吻问到:“要做吗?”

    诸伏流辉如他所愿的生气了。

    他抓着诸伏景光的领子,那张跟自己相似的脸上泛上冷冰冰的神情,诸伏景光伸手摸上去,感到一种伤害和破坏带来的快意。

    他和诸伏流辉总是避免不了发展到这种局面。他们是兄弟,是曾经一度相依为命,又最终走到不同人生的两个人。他们有最为亲密的过去,这份过去让他们无比深刻地了解对方,知道做出怎样的行为,说出怎样的话能够给对方造成更大的伤害。

    诸伏景光觉得自己口口声声说已经二十六岁,是个大人了,可做出来的事情还是那么幼稚。在诸伏流辉面前他总是做这种幼稚的事。不能再这么下去了,他想。他是个大人了,就得承担起大人的责任来。

    于是他笑了笑,整理好自己刚才被诸伏流辉抓乱的领子,摆出礼貌克制的模样:“那我走了。”

    “你去哪?”

    诸伏流辉不可能放他离开。

    他突然出现在诸伏流辉面前,张嘴又说出那种话,诸伏流辉当然能猜到他为什么而来。

    “我不知道。”

    诸伏景光实话实说。

    贝尔摩得正在盯着他,就算回安全屋也不过是跟那女人来回说些暗含机锋的废话。他在东京有一处租来的小公寓,可去了又能做什么,他睡不着觉,也不想一个人待在窄小阴冷的房间里。

    苏格兰无处可去,诸伏景光也找不到要去的地方。

    最终还是诸伏流辉把他领回了家。

    诸伏流辉给了他单薄的毯子,给了他蜷着腿才能勉强躺下的沙发。

    他知道诸伏流辉还在生气,所以安分地躺在沙发上,没出声,也没凑过去讨人嫌。只是他确实睡不着,又有点冷,那点翻身的动静便被诸伏流辉听见了。

    “茶几下面的抽屉里有安眠药。”

    诸伏流辉给出的解决办法跟诸伏景光所料无差。他去了菅海斗告诉他的那家心理诊所,很巧,公安跟那家诊所的主治医生有合作,这让诸伏景光没用上他准备的计划。

    他本打算伪装成诸伏流辉去问诊。

    即使并不拥有贝尔摩得那种出神入化的伪装能力,扮演成诸伏流辉对诸伏景光来说也并不算什么难事。

    只不过没用上这种手段也是个好事,诸伏景光拿着自己以权谋私拿到的病历复印件,认认真真一字一句地看过去。

    所以他知道,诸伏流辉这两年,从医生那里开了大量的安眠药。

    这两年里,诸伏景光睡不着觉的时候就靠酒精麻痹自己,而诸伏流辉睡不着觉的时候就靠药物强迫自己。

    他俩可真不亏是兄弟。

    “有酒吗?”

    诸伏景光想尝一尝诸伏流辉酒柜的藏酒。

    “没有。”

    诸伏流辉态度强硬地给出无视事实的拒绝。

    不给就算了。

    诸伏景光闭上眼,突然说出了自己在组织里用作代号的酒名:“苏格兰威士忌。”

    他只是想到,从上次到现在,他还没有跟诸伏流辉介绍过自己。虽然苏格兰并不是个值得介绍的身份,但是总得给诸伏流辉一个除了诸伏景光之外称呼他的方式。

    “什么烂名字。”

    诸伏流辉沉默片刻评价道。

    这让诸伏景光难以自制地笑起来,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他觉得诸伏流辉说得太对了,什么神经病组织会给自己的成员用酒做代号啊,苏格兰威士忌就是个烂名字,烂到家了。

    “别笑了!”诸伏流辉低喝着打断了他的笑声,不知出于何种心态,也对他报出了自己的名字,“……诸伏流辉。”

    似乎是为了向他证明自己是诸伏流辉。诸伏流辉走过来,像小时候那样,别扭又不情愿地轻轻用嘴唇碰了碰他的额头,又欲盖弥彰地用刘海盖住被他亲到的那一小块皮肤不肯承认。

    “睡吧。”

    诸伏流辉这样对他说。

    没有酒,没有药。诸伏景光就这样安然地在诸伏流辉一句话里睡着了。

    这仿佛成了一个契机,让诸伏景光自然而然地插手了诸伏流辉的生活。

    说实话,以苏格兰的视角旁观诸伏流辉的生活对诸伏景光来说是个十分新鲜的体验。抛除那些他对于诸伏流辉先入为主的印象,以纯然的陌生人的心态,静静关注着诸伏流辉的生活。

    就像他重新了解了一遍诸伏流辉这个人。

    他看着诸伏流辉急匆匆拎着大衣裹上围巾出门,在东京检察厅附近的咖啡厅堂食或者打包一份万年不变三明治咖啡套餐,带着满脸倦容把咖啡的纸杯攥成团,扔进自动售货机旁边的垃圾桶里。

    有外勤的时候诸伏流辉会开车去上班,面无表情地跟门口的安保出示自己的工作证,即使这里几乎人人都认识他,他还是会在这种细枝末节上一板一眼地执行。

    他也会摔车门,不知道是个什么案子,诸伏流辉的脸黑沉着,拿着电话边走边讲。诸伏景光不靠近都能猜到他说了一些什么。不外乎“废物”、“蠢货”、“这点事还需要我教你吗”、“干不了就滚”之类的话。

    工作收尾的庆功宴他也会露出应酬的笑容,很生硬。大部分时候都在闷头喝酒,几乎不怎么拒绝,上司劝酒他便沉默着一口喝完。那些酒精进了体内,再慢腾腾从皮肤下面蒸出来,把诸伏流辉的冷脸蒸成醉醺醺的红色。

    挺新奇的。

    这种视角见到的诸伏流辉熟悉又陌生。不太像是诸伏景光的哥哥,倒是属于苏格兰的目标。

    于是又一次试探扔到他们两个头上。

    带着伤的诸伏景光被贝尔摩得半鼓动半催促地赶去了诸伏流辉的公寓。

    贝尔摩得估计他会可怜兮兮地坐在诸伏流辉的门口,像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猫或者被雨淋湿的可怜小狗。

    但是诸伏景光拷贝了诸伏流辉公寓的门卡。这事贝尔摩得不知道,诸伏流辉也不知道。

    作为一名不速之客,诸伏景光非常不客气。他把鞋子随意踢在玄关,也没换拖鞋,赤着脚踩在诸伏流辉定期找人清理保养的木地板上,一手捂着被贝尔摩得下狠手撕开的伤口,一边带着点轻松的笑容去翻诸伏流辉的酒柜。

    他上次就看到了,诸伏流辉的酒柜里有几瓶好酒,这么好的机会不趁机来一口简直就是浪费。

    然后他就在架子上看到了一瓶上次没见过的苏格兰威士忌。已经开封,瓶子里金黄的酒水还剩大概二分之一,结合时间来看,主人家这一段时间应该很是青睐它。

    诸伏景光有点意外,又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组织里以酒为代号,代号也就成了比名字更加能够代表自己的称呼。他是stch,这还是他亲口告诉诸伏流辉的。现在从诸伏流辉这里看到一瓶被他喝了不少的苏格兰威士忌,总有一种自己被他喝进肚子里的错觉。

    似乎他变成那些金黄的酒液,被诸伏流辉含在嘴里咽下去,顺着喉咙流进肠胃,再被吸收到血液里带着一起涌入心脏。

    而他们本就流着相同的血液。

    诸伏景光拿起那瓶酒,顺着第一次来时走过的路线,进了诸伏流辉的卧室,松了力气瘫坐在床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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